正文 [白一仙幻]不载月 — 幕之六·蒼茫
幕之六·苍茫
接下来的事情在一护的记忆中变得一片混乱。
发生了什麽呢？
他被雪狼用法器困住之後，雪狼就给那个被押送人修贴上传送符，一刻也不耽搁地将人传送走了。
一护那时候真的差不多傻了，但他傻了，妖盟的妖修可没傻，镇守大堂的妖修们愤怒地看了将敌人带进来的一护一眼，就分了工，一半去追踪传送符，要将人抓回来，一半对雪狼发动了攻击，镇守大堂的妖修都是结丹修为，雪狼自然是寡不敌众，他也没打算强行对抗，给被押送人用上了传送符之後就启动了自己的传送符，但第一次可以猝不及防，这第二次还来，妖修们不可能还反应不过来，早已启动了大堂的禁制，将那传送符的能力给禁了。
刀剑出鞘，法术的灵光闪烁，雪狼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护这时候终於有了反应，却是挡在了雪狼的身前，为他将那些攻击尽数化解。
即使雪狼哥哥做了让他不能理解的事情，但对於一护来说，想要在他面前杀掉雪狼哥哥，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事情。
「黑崎！」
同僚愤怒地叫道，「你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杀！」
藉助大堂的阵法禁制，结丹妖修也能发出等同结婴修士同等威力的攻击。
一护一声不吭，深知禁制威力的他，当机立断启用了神通——幻境。
顿时，大堂的几个妖修坠入了狐妖编织的幻境：或火海环绕，或刀山林立，或花海之中藏着数不胜数的攻击，或黄沙漫天烈日炎炎无路可走……
雪狼看了他一眼，身形一晃，冲出了大堂。
「雪狼哥哥……」
一护想要追上去，但身後传来的巨大的震动让他动弹不得，却是镇守分堂的长老被他惊动了，「何人在此放肆？黑崎？」
交叠的惨叫声中，一护的幻境被长老打破，将几个同僚放了出来，立即其中一个就叫道，「黑崎带来的妖修将犯人救走了！他还阻拦我们！那个妖修就在外面！白头发的！」
「好胆！」
长老身形未显露，化神境界的修为就是这麽强悍，无边的威压已经压得所有妖族动弹不得，而大堂的禁制化作了一张巨网，向着正要逃遁的雪狼铺天盖地笼罩上去。
「不行！」
一护再次出了手。
那巨网乃是杀阵所化，一旦困住敌人，顿时风雨雷电刀枪剑戟挨个招呼，将敌人化作一摊血水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
斩月变得无比巨大，墨黑的刀身震颤着，散发出凶戾无匹的气息，居然挡住了那巨网，然後一护对着长老再次发动了幻境神通。
长老冷喝一声，「那就先拿下你！」
「快走！」
他只来得及对着雪狼喊了一声，随即就在跟长老的僵持之下无暇他顾了。
「抱歉……」
雪狼匆匆说了一声，然後身形化作了虚无——被传送符传送走了。
一护的幻境随即破去。
他惨叫一声，头痛欲裂地倒在了地上，再动弹不得。
若是正面对敌，他或许只是受伤败退，但神通对战，却是在精神层面的交锋，更危险，更诡谲，但这是阻止长老主持阵法追击雪狼的唯一办法，毕竟他若是出刀，并没有完全拖住长老的把握。
於是他也遭到了反噬。
「反噬了？」
长老冷哼一声，「将他关进禁室！」
「是！」
一护朦胧中感觉到被人提起，踉踉跄跄地拉扯着推入了一个房间，门轰然关上，他只剩下了一个人。
一护再也顾不得地倒了下去。
真正的反噬来了。
神通是镌刻在神魂中的技能，不需要学习和领悟就能施展，有神通和没神通的妖修之间，战斗力可谓天差地别，但也因此，一旦施展神通失败，反噬也极为激烈。
而一护要面对的，就是神通破碎之後的反噬——那是比心魔劫还要厉害的幻境，历来他用幻境对付敌人，自是便利，但一旦自己遇上，这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他心头萦绕着的疑惑：雪狼哥哥为什麽要帮助人修，甚至不惜对我出手？这个痛苦的迷惑的现实，像是黑色的绳索缠住了他，则加倍增加了抗拒反噬的难度。
昏迷在地，看着一动不能动的他，早已陷入了层层叠叠的幻觉。
时而是幼时在灵狐谷快活的时光。
父母妹妹们欢快的笑容和温馨的日常。
时而他们化作了凄厉的面孔责问自己为何明明修为已经是化婴还不为他们报仇。
时而是那几年跟着雪狼在小铺子里的情形。
雪狼成日埋首法器制作，偶尔抬头看着他忙碌，鎏金的眸子里漾开淡淡的暖意。
时而变成了雪狼对他出手，在一护不可置信地质问中，对他说，「你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不——
雪狼哥哥为了救我，去面对了修为远胜於他的大妖王，我在他心中怎麽可能不重要？
一护抱着要爆炸一般的头颅翻滚。
又随即，他被扶起，雪色的发丝垂落下来，他抬头，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冷峻隽丽的面容，带着关切，「一护，你没事吧？」
一护看着他的神情就委屈极了，呜咽着扑入了他的怀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麽噩梦？」
雪狼将他拥入怀里，上下抚摩着他颤抖的背，传递过来的安抚意味让一护胸口的委屈反而越发浓郁。
「梦见你不要我了，为了别人对我出手。」
「我怎麽会不要你呢？一护这麽乖……」
雪发的男人微微笑着，将薄红的唇落在了一护的额头上。
一护落下泪来。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已经知晓这还是幻境。
之前也遇到过几次反噬，无论多少次，他越过那一层套一层的幻觉之後，最後总是这样，遇见了会对他温柔，会跟他亲密，会做出更令人羞涩又喜悦的事情的雪狼——可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护的妄念。
这一次则更加悲哀。
因为他已经遇到了真正的雪狼，然而，为了别人，雪狼利用了他，对他出手，将他任务对象救走，哪怕他为了保护雪狼而倒下，雪狼也依然抛下他逃走了。
好痛……比什麽都痛……
一护自我保护般蜷缩起了全身，「你走开！你不是我的雪狼哥哥！」
「我不是？外面那个才是吗？那一个雪狼……可是抛弃了你啊！你只有我了。」
浅浅微笑着说着不啻於刀剑的话语，幻境雪狼极为温柔地抚摸着一护眼角的泪，「让我安慰你，就不痛苦了……嗯？没必要坚持的，你看，这是你的世界，而我是你造出来的啊！我不会伤害你，只有我……绝不会伤害你……」
「不……」
一护一字一顿，「你不是我的雪狼哥哥！」
哪怕会帮别人，会离开我，那才是真正的雪狼哥哥！
我绝不会被迷惑的！
一护用力斩开了幻境。
他终於醒过来了。
室内一片漆黑，但凭一护的功力，他自然看得清室内的布置。
空空荡荡，就一张蒲团。
但是墙壁上却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符文。
困缚阵。
这是禁室。
关押犯了错的成员用的。
但他身下的蒲团，却是用金丝清心草编织而成，能帮助修士静心涤念，驱除心魔。
对於陷入反噬的他来说，这却是明晃晃的周全之意了。
浑身都是冷汗。
一护摸了摸胸口，小小的坚硬的质感——雪狼留给他的，清心涤念的法器，可能对於化婴境界的他已经没用了，毕竟他每次遭遇反噬，这个小小的玉佩都没什麽动静，但一护在深心处，一直将之当成保护自己的圣物，贴身佩戴。
因此他并没能注意到，藏在衣物深处的玉佩散发出来的淡淡莹光。
缓过气来之後，一护起身，去敲了敲墙壁。
「醒了？」
外面看守的妖问道。
「醒了。」
「等一等。」
不多时，禁室的门开了，两个妖修在门口，「长老要见你。」
一护便跟着去了。
镇守这个分堂的长老，跟他素来关系还算不错。
不是很纯粹的欣赏，而是出於对「千年来最年轻的长老候选人」的看好。
但这次自己犯了错，弄丢了犯人，还阻拦长老追人，也不知道会是什麽处置。
对於妖盟，一护颇有敬畏，但他从来不是缩手缩脚的人，做事有分寸，事到临头却从不会懊悔犹豫。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首先选择保住雪狼哥哥的命。
哪怕雪狼哥哥救了妖盟的敌人。
如果非要在雪狼哥哥和妖盟之间抉择，一护也会选择雪狼哥哥。
他已经隐隐猜测到雪狼哥哥是妖盟的敌人一边了。
哎，原本也有追雪狼哥哥很难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麽难。
不过现在首先还是自保吧。
自己都要被妖盟处置了，就更谈不上追上雪狼哥哥了。
一护收拾了一番颇为复杂的心情，进了长老的房间。
「见过血月长老。」
他拱手为礼。
「你这次，出了个大纰漏啊。」
血月长老的原身是什麽谁也不知道，但他修为很高，在妖盟也是数得着的，方能在这人族和妖族交界的城池里镇守分堂，这次抓到的人修关系重大，移交也是谨慎挑选了任务完成率极高的千面妖狐，没想到却出了大篓子。
血月也是颇为恼怒。
「是我的错。」
一护微微低头。
「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妖族，是什麽人？什麽势力？你知道他的目的？跟他勾结了？」
一护摇头，「是我的一位故人，久别重逢十分欢喜，正好他也要来望山城，我们就结伴同行了。」
血月双眼微微眯起，「你很信任他？」
「我曾经差点殒命混洞大妖王手下，是他舍命救了我，我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活着。我的确对他毫无防备。」
血月的神通，是一门辅助神通，类似於佛家他心通，能体察对方心意，一护的幻境神通却是他心通的克星，很难让人察觉他的真正心意，但是他才经历过反噬，却是暂时用不出神通，这也是血月未加耽搁地将他唤来问询的原因。
却并不是在撒谎。
血月点点头，「那他从前是何身份？」
「从前他在青阳城，开了一家炼器铺，他是个炼器师。」
「炼器师？那个困住你的法器，是他自己炼制的？」
「应该是，他一向有很多奇思妙想。」
「他的名字？称号？」
一护脑子一蒙。
这麽多年了，他一向是一口一个雪狼哥哥，但……他居然从来都不知道雪狼的名字。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的原形是雪狼，其他的……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不但名字，来历，过往的经历，炼器之术是从哪学来的，师承，朋友，族人，这些，雪狼从来没有对一护提起过哪怕一句。
一护现在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他对雪狼的一切，知晓得何其之少啊。
「那你是如何认识他的？不妨从头细说。」
「是。」
一护并不觉得这些过往自己不说妖盟就查不到了，他於是从灵狐谷被灭的时候说起，直到在混洞大妖王的爪下被雪狼传送走。
「之後我就加入了妖盟，在这二十多年来，我再没见过他，今日，我来望山城执行任务，路上看见了一个被焚烧的村庄……」
一护如实道来，当然，他不会说自己求爱被拒这种私密之事。
「嗯，你说的还要查证，你且回去。」
「血月长老，敢问，他们追到了……他吗？」
血月看了他一眼，「追上了，将之重伤，但还是被他逃了。」
他又加了一句，「那只雪狼的手段的确不错。法器当真厉害。」
一护放下了心。
希望雪狼哥哥没事吧。
他也就乖乖回去关禁闭了。
不多久，他的处置下来了。
妖盟对雪狼的调查，也就在最初的小镇，以及青阳城，查到他在那里开过炼器铺，其他的诸如来历师承之类的，什麽都查不到，好像这只雪狼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而他为何帮助人修跟妖盟作对也查不到，在关了炼器铺子跟混洞大妖王作对之後，这二十几年里，他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行踪可查。
而一护认敌为友也因为雪狼这个存在的诡异为由，而被一部分长老为他开脱，最後也就扣了不少贡献分，想要的地心庚金自然是没戏了，还倒欠了妖盟不少。
却也算得上是轻拿轻放了。
戴罪立功，一护之後又被指派了一大堆任务，他紧赶慢赶累死累活完成的间隙里，还要去寻找他的雪狼哥哥，可惜，他去妖盟分堂追击雪狼发生冲突的地方看过了，那里半点线索也没留下。
山风寂寂，原野辽辽，他站在那里，看天穹之下，大地无垠，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寻找心上人的踪迹。
雪狼哥哥……
风吹起他的长发，少年脸上满是落寞。
好一段时间後，他才稍稍振作起来。
既然雪狼哥哥帮妖盟的对头，那他跟人修那边肯定是有关系的，以後，一定有机会遇上。
到时候……
可到时候就算遇上，若雪狼哥哥已经是敌人，又该怎麽办呢？
妖盟不可能让自己退出的。
人修也不可能相信自己这个妖狐。
他们之间，还能有缘分吗？
若是成为敌人的孽缘，是不是，再不相遇反而更好呢？
可是，若真的如此，他这麽多年的寻觅，等待和思念，又该如何寄托？
一护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