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每早相约一起上学,原本是约在巷口外的早餐店,但後来蔡黎明和孙夏悸都会直接站在那扇精致的玻璃门外等。

陈一巷贪睡,但用不着陈母出力,蔡黎明和孙夏悸自发性揽过这个责任,他们俩当然不是用普通的叫早方法,蔡黎明总变着法子整陈一巷,例如拿冰块倒进陈一巷衣服或裤子里,把陈一巷冻得连脏话都说不出来。

    有一次孙夏悸手一抓就抓到陈一巷内裤,蔡黎明把冰块直接倒进去,等他们发现不对劲时,冰块已经卡在三角裤里拿不出来,陈一巷的哀号声都要传到三巷口,孙夏悸和蔡黎明赶快把陈一巷拖到浴室,一把脱下他的内裤,开热水把黏在上面的冰块冲掉,陈一巷也顾不得蔡黎明还在搓他下体,一直喊靠北靠北。

    那次事件後,被整惨的陈一巷都比蔡黎明早起,试图反整回去,但他一爬上蔡黎明家的围墙,还没翻过去就被蔡黎明养在阳台的狗吠,吓得从墙上摔下来,陈一巷缩在门外打算吓吓蔡黎明,不仅一次都没吓到还被蔡黎明泼了好几桶水。

    陈一巷气不过,把脑筋动到孙夏悸身上,他知道孙夏悸家门锁坏掉,趁着天色未亮就偷摸进孙家,把事先带来的空铝箔包放在地上,奋力一踩制造出炮声,孙夏悸从床上滚到地上,吓得连梦跟现实都分不清楚,陈一巷还不知死期将至,笑不可抑,孙夏悸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啊?」

    陈一巷对着眼神迷离的孙夏悸说:「欢乐一百点。」

    孙夏悸听到这句干话後立刻清醒,识破整蛊计画,他从床边的洗净衣物中,抽了一条内裤迅速穿上,再一把抓起桌上的剃刀追着陈一巷跑,说什麽也要把陈一巷理成光头。

    陈一巷的飞毛腿全拜蔡黎明所赐,孙夏悸自然追不赢,但孙夏悸脑筋动得很快,跑回二巷,爬上蔡黎明家的围墙直接跳下去,狗也没有吠他,还摇着尾巴往他身上扑,简直差别待遇。

    「妹妹,好了啦,别舔了,去叫你哥起床。」孙夏悸被黑狗压坐在地,用手抵住牠的舌头。

    妹妹是这只黑狗的名字,起名原因是蔡黎明是家中老么,小时候一直很想要有一个妹妹,但家里已经有三个小孩了,家中经济无法负担第四个小孩的生活费跟学费,只好捡只狗,取名为妹妹。

    「妹妹……吵死了,一大早就在叫……。」蔡黎明睡眼惺忪从客厅走出来,发现孙夏悸只穿了一件内裤就出现在他家阳台。

    「夏悸?你怎麽没穿衣服就翻墙进来?」蔡黎明把一个礼拜都没换的睡衣脱给孙夏悸,丢到他头上。

    「蔡黎明!帮我!」孙夏悸把剃刀举起来,蔡黎明马上就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好,你等着,我给你把陈一巷抓来。」蔡黎明把勾在墙边的铁扣解开,链条连接到妹妹的项圈上,大摇大摆走出去。

    「陈一巷,你完蛋了。」孙夏悸从地上爬起来,走在蔡黎明身後狐假虎威。

    陈一巷还不知好歹,以为孙夏悸放弃挣扎躲回家睡回笼觉,他就大大咧咧地躺在孙家沙发上等孙夏悸起床,他还是一样的动作,把脚跨在桌上,双手横摆在两侧。

    陈一巷透过绿纱窗隐约看见模糊人影,突然,狗从纱窗破出来,带着满腔敌意狂吠不止,狺狺之声吓得陈一巷无法动弹,眼看露出尖牙的妹妹在他眼前吼叫,陈一巷想逃脱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蔡黎明已经把他架住,孙夏悸天使般的脸孔越来越向他靠近,电动剃刀一开,把陈一巷的头发理光光。

    陈一巷彻底明白单打独斗是斗不赢这两人,陈一巷清楚在他和孙夏悸之间,蔡黎明肯定会站在孙夏悸那里,指不定哪天又带着妹妹来压制他,陈一巷害怕再度遭遇狂暴式理发,抱着自己光秃秃的脑壳转开始而讨好孙夏悸。

    此刻,孙夏悸看着陈一巷亮到发光的脑壳心情愉悦,陈一巷暗自下誓,但凡蔡黎明嘴欠,他都要去跟孙夏悸打小报告,壮大自己的势力,来日报仇雪恨。

    陈一巷也不傻,早就看出来蔡黎明眼神不离孙夏悸,他得知自己的兄弟谈恋爱了,但陈一巷并不打算成为这段感情的助力,他心里清楚一旦孙夏悸和蔡黎明在一起,那他只有被欺负的份,现在孙夏悸还卡在中间,有很大的理由能帮他阻止蔡黎明的恶行。

    陈一巷清楚孙夏悸就是蔡黎明的把柄。

    孙家门前又传来敲打声,孙夏悸把剃刀丢给蔡黎明,把小凳子拖到门外坐在阿嬷对面,从麻布袋里把铁铝罐拿出来,用清水冲拭杯壁的黏腻糖水,再用铁搥熟稔地把铁铝罐敲成小小的圆砖,一整套流程快速动作。

    「欸,走。」蔡黎明的手要从後面收回来时,还顺道巴了陈一巷的头。

    「你也让我休息一下,我要悼念我的头发。」陈一巷来回搓着自己的头皮,看着妹妹的狗鼻子上都是自己被削下来的短发。

    「兄弟?」

    陈一巷抱着自己的头,缩在沙发上吼了一声,憋屈碎念:「当你兄弟真的很衰小。」

    蔡黎明看着陈一巷烦躁的模样忍俊不禁,「讲干话。」

    「阿嬷!最近好无?」蔡黎明讲着一口标准闽南语。

    「好啊!就好。」老妪身形佝偻,双白鬓发,蹒跚笨拙地敲打铁铝罐,她肩背抬起,满头大汗,蔡黎明握着她手中的铁鎚,轻巧地拿过来。

    「食饱未?」蔡黎明盘腿坐在石子地上,撞一下孙夏悸,意思是要他拿几个罐子给他。

    「拄仔食饱。」孙嬷把身体向後倾,看着孙子替她代劳,内心满是欣慰。

    「阿嬷!诚久无看着你啊。」陈一巷蹲在孙夏悸和蔡黎明身後,对着孙嬷说。

    「对啊,有恁三个,阮就轻可。」孙嬷双手压膝,呼了一口长气起身,小碎步欲往门内走,她喜上眉梢,回首时下垂眼皮底下的眼珠闪着光。

    「恁爱食爱玉无?」

    陈一巷不解风情用国语说:「啊我们昨天不是才喝很多……」

    蔡黎明插嘴:「好啊!」

    孙嬷听完又踩着小碎步进门。

    「你很白目。」蔡黎明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把铁鎚给陈一巷。

    「啊你现在是在看我们两个做吗?」陈一巷反问。

    「还是你要跟我换工作?」蔡黎明把孙夏悸槌好的小砖块丢进另一个麻布袋,再从旁边的纸箱堆里把剩余没归类完全的铁铝罐拿出来。

    「不、不用,我做这个,这个好。」陈一巷低声地说:「我才不要做那个……手都黏黏的。」

    孙夏悸不发一语,停止手边动作,沉默良久後,呢喃:「抱歉让你们一起做。」

    陈一巷察觉自己说错话,赶紧解释:「孙夏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夏悸,想什麽呢,陈一巷粗神经。」蔡黎明把两三个铁铝罐抛到孙夏悸面前,孙夏悸缓缓抬起头。

    「对对对!你刚才剪头发的时候下手太重,把我的智商也理没了。」

    孙夏悸噗哧一笑,孙嬷用铁盘端着三碗爱玉走来,蔡黎明一边稳住她的手抖,一边赶忙把碗拿起来减轻负担。

    「多谢阿嬷!」

    「多谢阿嬷!」陈一巷跟着嘴甜的蔡黎明一起喊。

    「有闲多来阮兜坐。」孙嬷看着两人啜饮爱玉,内心满足。

    「好!只要阮有闲,拢总陪恁。」

    「陪阮兜夏悸就好啊,阿嬷无差。」

    「永远陪他。」蔡黎明刻意讲国语,把话说进孙夏悸心里。

    孙夏悸把头低下,用手背抹去泪。

    蔡黎明比谁都明了孙夏悸顽固底下的自卑,那种感觉和他很像,若是蔡黎明没有认识陈一巷,那麽他的童年只剩下商业叫卖。

    和孙夏悸认识两年多了,孙夏悸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家里和学校折返跑,蔡黎明不见孙夏悸和其他朋友玩过,孙夏悸太体贴乖巧了,蔡黎明想成为陈一巷在自己童年里扮演的角色,同时,蔡黎明也发觉了自己那不可控制的保护慾,让他对孙夏悸有了更多的贪婪,蔡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远远不止如此。

    蔡黎明想陪在孙夏悸身旁,直至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