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相信世間仍有愛的你 — 第五章。06
「你居然愿意说出来啊……」杜唯唯微瞠双眼，有些惊讶地盯着他瞧。
「你不想听就算了。」
「我又没说不想听，乐意至极好吗？」杜唯唯拉拉他的袖子，催促着他。
萧濬瞪了她一眼，接着将她的手一把拍掉，与此同时轻叹了声。
这让杜唯唯很是惊诧——她还是是第一次听到萧濬的叹息，要不是刚刚就在面前发生，她还以为萧濬无论遇到什麽事都不会叹气的。
「每当那个男人打我们的时候，她总是把我推到自己的面前挡着。」萧濬漠然道。他以「男人」与「她」来代称自己的父母，在他的心底，两人根本称不上是自己的双亲。
杜唯唯一愣，看着他冷漠的表情，上头蒙了一层难以形容的阴郁。她不敢插话，只能默默地望着萧濬。
「人都是自私的。」他冷笑一声，像是看尽了世态炎凉，「她为了不让自己受伤，把自己的小孩拿来当挡箭牌。」
接着，萧濬向杜唯唯诉说，当自己的母亲自杀前，究竟对他说了些什麽。
听完了隐藏在当日奶奶告诉她那些事背後的真相，杜唯唯只能吃惊地看着萧濬，他方才的语气淡漠到彷佛这一切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不是的，萧濬。」她眉头微皱，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将自己所想的说出口，「你的母亲早就与一般人不一样了，她的心态已经扭曲了。」
萧濬觉得她很自以为是，每次都以为自己是对的，像是要强迫听者接受她的想法，说的振振有词。
「我……我不会说她做的没错，你母亲她很可怜，真的很可怜。」杜唯唯抿着唇，语气犹豫，「所以、所以你不能以偏概全，不能因为这样子，不能因为你的家人这样对待你，就不相信爱了……」
她语气迟疑的原因，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好还是不好。明明萧濬没做错什麽，她却这样指责对方，说他不可以这麽做。
可她又凭什麽这样强迫他接受这个事实？
「杜唯唯，你真的很可笑。」萧濬双手环胸，睨了她一眼，「我反倒想问，在经历了那些事後，你怎麽还会觉得世界上有爱？」
杜唯唯的脚交叉来回晃着，接着看向不远处正修剪着树枝的工友伯伯，一边想着怎样的回覆才是他能接受的。
「虽然我遭遇过许多残忍的事，可我也见证过许多美好的事物。」她微微勾起唇角，「正因为如此，我才愿意去相信，这世间上一定是有爱的，也相信着我能获得它。」
获得爱，然後再将其践踏——这便是她一贯报复这个世界的方法。她曾以为自己这样的计划很好，能持续很久，没想到碰上了个萧濬，让她处处碰壁。
不过，杜唯唯也渐渐开始觉得，这麽做实质上并没什麽意义，她早已明白自己是值得被爱的，那她又是为了什麽必须持续这麽做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满足那短暂的，报复後的愉悦心态吗？
但现在比起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她觉得更重要的，是让另一个自己被拯救。今天闹了这麽一出，想必对方下一次醒来一定是一段时间以後了，她必须趁这段时间，将何晋辰的事做个了结才行。
「嗯，我的确获得了，那些追求我的人，我看到了他们的真心，我想那就是所谓的爱。」她像是在向神父告解般，将自己内心的感受说出口，「所以萧濬，我决定了，你是我最後一个目标。我不只要让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还要让你爱上我，如此一来，我就功德圆满，功成身退啦。」
萧濬闻言，先是愣了下，接着深深地勾起唇角，站起身来。
「你到现在还抱持着这样的妄想？」他哼笑了一声，「杜唯唯，你继续做梦吧。」
丢下这句话，他潇洒转身离开，留杜唯唯坐在石椅上，有些不舍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同时她也想着，刚刚萧濬没有反驳她所说的那些关於「这世界有爱」的说词，是不是也代表他稍微能接受她的说法了？她能这样认为吗？
「萧濬……」她喃喃唤着那道早已离去的背影，内心的感受异常复杂。
明明她自己的问题都快解决不了了，为什麽还要将萧濬的那些过去看得那麽重？况且他所受的伤是再也无法复原的，就算要报仇也无从开始，毕竟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即使如此，杜唯唯还是想让萧濬相信，这个世间上真的有爱。
为什麽？为什麽她会这麽想？
这是杜唯唯第一次，对自己以外的人产生了「在乎」的心态。
杜唯唯走回教室，无视旁人的目光，直直走回了座位上，她淡然自若的态度，就好似刚刚什麽事也没发生过。
她不想去看那篇匿名文章底下会有什麽样的留言，虽然因此错失了解释的机会，不过好不容易在找了萧濬倾诉後心情平静了些，不能再被任何事影响了，她要保持心平气和。
「唯唯，你还好吗？」坐在後头的苏品聿语带试探，似乎是苦恼了很久才问出来。
的确，他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很担心杜唯唯的状况，尤其在她回来放话的时候，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完全是变了一个人。他曾想着是否该追出去陪着她，可又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让她一个人静静才是。
「我看起来像还好吗？」杜唯唯皱眉——问这什麽白痴问题？谁能在被误会後还能没事的面对世界啊？
被她有些嫌弃的语气吓了一跳，苏品聿不敢再多说些什麽，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她的心情能赶紧好起来。
这时，有两位女同学结伴来到了她的座位旁，两人的表情看来都非常紧张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干什麽？」杜唯唯瞟了她们一眼，「有什麽话就快说，不然就回去。」
这两人是平时经常来找她搭话的对象，不过在今早也因为流言的事同样地与她保持距离，不愿意接近她。
「唯唯，那个，我们是来跟你道歉的……」其中一位马尾女孩率先发话，身旁的短发女孩也跟着用力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们、我们不该相信那篇匿名的文章，明明你跟我们这麽好的……」她又说。
「嗯。」杜唯唯直视着前方，没打算再看她们一眼，「还有吗？如果没有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如果一切的伤害都是事後道歉就能了事的，那对於受害者来说未免也太吃亏了。所幸这两人并不是让她心情那麽差的主要原因，她其实也没将她们放在心上。
「你……愿意原谅我们吗？」短发女孩呐呐地问。
等一下，为什麽每个道歉的人，几乎都要求一个原谅啊？这样的说法总是逼的被害者不得不接受，如果没原谅对方，有时还会反过来被谴责。
「好，原谅了，就这样。」杜唯唯不耐烦地摆摆手，打算将她们赶走。
其实她心底并没有想要原谅的意思，或者说根本不在乎这些，现在的她压根没心思处理这些琐事。
没想到，她们离开後，换成是李恺妮过来了。
「唯唯，记得啊，我永——远挺你。」话虽这麽说，可她完全没将注意力放在杜唯唯身上，而是不停敲打着手机键盘。
「你从早上开始到底都在做什麽？」杜唯唯看她一心二用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她难得能用自己真实的模样面对李恺妮，加上对方是少数几个站在她这边的人，她的语气自然没有刚刚那般冷漠。
「呃，嗯……」李恺妮有些犹豫，眼神游移。
见她迟迟没有给自己一个答覆，杜唯唯啧了一声，「不说就算了。」
「好啦！我说啦！」李恺妮双手叉腰，长叹了一口气，「我在回覆那些匿名留言，顺便一个一个检举。」
杜唯唯怎麽也没想到，得到的居然会是这般答覆。她立刻将手机打开，也不管看到文章後心情可能会变得糟糕，点开了文章的留言区，往底下一滑，果真看到许多谩骂的言论。不过在那之後，同时也有许多李恺妮光明正大留下来的言论，几乎都是针对某几层楼的留言做出反驳，顺便同样地反击对方。
到最後，留言区乱成一团，话题焦点也有所转移，成了李恺妮与其他匿名者的吵架会场，甚至还有几个吃瓜群众封她为「战神」。
将留言几乎稍微浏览过一遍後，杜唯唯的心情非但没有变得更差，反而还因为李恺妮的各种花式骂人而笑了出来。
「为什麽要帮我说话？」她撑着头，好奇看向表情有些不自在的李恺妮，「你完全是逆风耶，你不担心大家也开始骂你吗？」
她知道李恺妮很喜欢自己，不过她没料到对方居然愿意在这种敏感的时刻替她说话，为她辩驳。
「这还用说吗？因为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啊！真是，你那麽受欢迎，还需要去倒贴别人啊？」李恺妮挺起胸来，自信满满道，「而且你是我朋友，帮朋友说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虽然前半段的话有些不符事实，不过听到对方说信任她，杜唯唯心里还是被感动了一把。
「朋友」啊……原来真的是有人把自己当朋友看待的。这样想来，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心态有些不应该，因为她从未将任何人当作朋友，那些人际关系都是由虚假的面具所建构出来的。
可也许她现在真的应该去尝试看看，以最真实的样貌与他人建立起一段友谊关系。至於对象，或许就是面前这个她原本还不以为然的李恺妮了。
「谢谢。」杜唯唯瘪瘪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
这是没有任何伪装的，发自内心真诚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