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会离开?”感觉到膝上虎的颈子一僵,月儿再问一次。

虎将头微抬起,静静地仰视她,眼神平淡落寞,隐约一丝委屈。月儿忽回忆起林中遭遇的两头狼,那凶残阴冷的狼眼。那是真正野兽的眼神,嗜血,麻木,让人从心底窜上寒气,毛骨悚然。而此时虎的眼完全不同,金眼里满溢的是温存和臣服,以及莫名的伤感。这目光直渗入月儿心里,似乎拨动了什么机关,让她心咯噔一下,涌上一阵强烈的惆怅。

似乎有什么……遗忘的,想不起来……

她呆一会儿,不知这感觉源自何处。虎见她表情不对,心下生忧,用冰凉的鼻头轻触一下她,她才缓过神来。

是什么,忘记了很重要的,温暖、欢乐、又安心的……她眼落在虎的脸上,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抹担忧。

“你得吃东西啊……”她摸着他的头,细声说,在心中暗暗补上一句,不然你饥肠辘辘的,搞不好就会把我吃掉。

虎仍注视着她,不动。

月儿咬咬牙,小声说:“我……我不会走的,我等你回来……”

虎的眼睛一闪,飞过了太多的思绪。她抓不住,但是显然,他听懂了她的话。他的头又低下,在她大腿上磨蹭,撒娇乞怜。仿佛在说,别骗我,你要是骗我怎么办,我不要你走,求求你别再走……月儿被他蹭的痒痒,笑起来,抱住他的头,阻挡他的蹭弄,两手自然地就抓住他软软的双耳,轻轻的揉。

“真的,我不走,你去吃东西,晚上再回来。”她说,犹豫一下,又细声补充:“我……我们一起睡……”

话落,她脸上飞起两抹红霞,不自在地把头垂到一边。虎心中狂喜,明知她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她这句无心的暧昧话令他身子一紧,差点又要把她扑在身下。他深吸口气,趁还没失去理智前站起身来,离开她身边。快走到洞口时,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祈求地望来。

强大威猛的巨兽却流露出这般可怜相,月儿不禁失笑。她冲他微笑,希望能令他信任。虎的眼神流露出犹豫,最后还是移开目光,缓缓走出洞穴。

若她真的要逃,执意要逃开他身边,那……便罢了,他会保护她回去,让她回到人类的村庄。他会回归入夜的阴影中,像之前十几年所做的那样,默默的照看她,哪怕她嫁人,哪怕她继续被人欺负,他也只会在暗中心痛的看着,尽己所能的给她帮助,直至她此生终结……

若她不想在他身边,无论他怎样强留也无用处。她的生活只能由她选择,若她不愿意,他对她再好,也是对她的伤害。

道理他很明白,只是心中的痛楚无法逃避。他强迫自己离山洞稍远些,强迫自己寻找果腹的猎物,分散注意力,试图暂且忘却满心纷乱。可就算他的意志能强迫他的身体,也管束不住他的心。没过多久,他猎到一只山鸡,这野禽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他却叼了猎物,急匆匆往洞穴跑。

离得越近,他的心跳就越激烈,直到他跃出树丛,看到山洞入口,在外面骄阳的对比下,洞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离开将近一个时辰,如果,月儿真的逃了……

他不禁发起抖来,刚才还急切的狂奔,到此时变成了心惊胆战的挪步,他缓慢地靠近山洞,终于迈入洞口,迫切的金眼在穴中一扫,立刻锁定了蜷在草堆上的月儿。

高高提着的心落了下来,狂喜来的太突然,让他都有些承受不住。而月儿看到他时,有些无聊的表情突然亮起,“腾”的起身,向他跑来。

“这是给我的?”她惊喜的问,手摸上被他衔在口中的山鸡。

正喜不自禁的虎闻言一怔。但是看到月儿满脸期待,他温顺地张开嘴,让山鸡落入她手中。

月儿开心极了!啃了三天的果子,今天终于可以开荤了!她拎着山鸡的脖子,一把抱住虎头,喜道:“谢谢!”

头被她拥入怀里,她柔软的胸脯贴上他的脸,甜蜜的芬芳笼住他,让他受宠若惊。还不待他多享受一刻这待遇,月儿已经松开他,喜滋滋的跑去一边处理山鸡了。

穷苦人家的孩子,什么活没做过,且因那个神秘恩公时常送来各色山货,月儿尤其擅长处理野物。洞中早就有了简单的工具和锅釜,她利落地将野鸡除了毛,放入锅中,比起这项工作,生火倒更为困难。可令人惊奇的是,她在洞中居然还找到了燧石,她一边想着这果然是个废弃的猎人营地,一边找好位置把火升了起来,没有多久,锅子就被架在火堆上了。

忙的告一段落,只等鸡煮熟了。她舒一口气,才发现虎一直卧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神态一片平和,俨然有些开心的模样。

想到他这样周到的照看自己,月儿对他又生了一份亲近,洞中有了火,映着他红黑相间的皮毛,霎是好看。她大着胆子过去,贴着他坐下,背靠上他的腰窝取暖。

炖山鸡在锅里咕嘟着,香气弥漫在整个山洞中。月儿兴奋地吸吸鼻子,等不及快些吃肉。而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娘亲去世,她再也没有如此轻松而开心过了。她本来性子活泼,短暂的一生却一直活在村中居民的成见和污蔑下。现在,在这远离人世的深山中,她再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不用害怕会被人指指点点,自由的喜悦让她几乎飘起来。她的喜形于色落入虎的眼中,他的神情便更是柔和,眼中的流露的温情,比橙红的火光还更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