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壹听“义孙”二字,就知道爹爹心里打的什麽算盘,无非是怕洛云就这麽认祖归宗的话,传出去会败了苏家名声,如只是认他做个义孙,则至少表面上能够堵住大部分人的嘴。
苏厚德膝下本来就没什麽儿子,年近花甲时认个义孙倒也在情理中,只是这麽壹来,却委屈了洛云。
苏婉忧心忡忡地看向洛云,他面上却壹如平常带着稀松的笑意,见苏婉蹙着眉,还反问她道,“娘亲怎麽了?”
苏婉摇摇头,“爹爹他这样……”
洛云却笑着打断她,“能在娘亲身边便好。”
苏婉壹怔,看着这少年在秋季的日光里柔和的笑脸,不觉有些痴了,连忙轻咳壹声又问道,“他还与你说了些什麽?”
洛云看着苏婉微微泛红的脸,浅浅笑着道,“只是,还问我可有上过私塾,读过多少书。这下子洛云可给娘亲丢脸了。”
苏婉不觉口吃了下,“怎麽……丢脸了?”
洛云笑得壹对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儿,“洛云自小跟着师父长大,师父对那些假模假式的读书人最为不齿,所以别说读书,就连大字我都不曾识过壹个。这可不是给娘亲丢脸了。”
苏婉轻轻侧过被暖阳灼得发烫的脸,不经意地避开少年明媚的笑脸,“这又有什麽丢脸,你若想学,娘亲去给你请最好的先生,你这麽聪颖,不出多时,便都会了。”
洛云但笑着不语,只把她壹举壹动都看在眼里,忽然嘴角轻轻扬了壹扬,“娘亲来教我吧。”
苏婉怔住了。
洛云看着她的眼睛又笑着重复了壹遍,“我说,娘亲你来教我。”
晚间,因庆贺苏老爷得了个义孙,壹家人便象征性地坐壹起吃了顿饭,二娘三娘三小姐四小姐都到了,独独缺了苏墨。
苏厚德的脸色铁青。
向来泼辣的二娘傅青筠忍不住与三娘夏柔存偷偷地滴咕,“估计这苏墨又是醉倒在了哪个青楼里,到底是婊子生的。”说罢,又若有所思地瞧了壹眼苏婉与洛云,更是笑得别有深意,暗暗地叹道,这苏家人还真是有意思。
饭桌上其实人人都对洛云的来头心知肚明,却没壹人蠢到去说破,只是各自怀着鬼胎尴尬地打着哈哈,倒是那两个才六七岁的小丫头苏茹与苏瑶不明就里,拿眼睛不停地偷瞄这新来的漂亮哥哥。
到这顿饭结束,两个小丫头偷偷跑到洛云身边,扮着鬼脸,各往他手里塞了壹朵秋海棠。
傅二娘安排洛云住苏府东厢那处空屋,原本是苏府那12岁时就夭折了的大少爷住过的。
本来就是个好屋子,只是白白地空了那麽多年,现下好好打扫布置了下,只要忽略掉那些闹鬼的浑话,倒也像模像样。
洛云躺在床上,手中拈着那两朵海棠,淡淡笑了壹笑。
确实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日秋高气爽。
本来说好了要教洛云识字,苏婉却又临时叫上了苏墨,面上推说自己那麽久没读书写字,早已荒废了,只她心里清楚,其实这样子只不过是不想跟洛云二人独处罢了。
书斋里闷,外面反而风清云暖更加惬意,三人干脆带了文房四宝到了那湖中凉亭里。
洛云第壹次见苏墨,只是淡淡看他壹眼,大方地笑着唤了壹声,“舅舅。”
苏墨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这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的俊俏少年,联想起陈年旧事,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却还是依礼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
壹张宣纸在石桌上摊平,泡壹壶上好的君山银芽,两个翩翩少年,壹身青色衣衫的洛云俊俏,壹身白衣的苏墨温润,各有各动人的地方,没叫丫鬟过来打扰,苏婉亲自替他们研墨斟茶,茶香浸润着墨香,让人不禁有些迷醉了。
苏墨写壹个字,洛云便依样画瓢,由简到难,倒也有模有样。
洛云忽然笑道,“舅舅可否教洛云写娘亲的名字?”
苏墨壹怔,笑着应道,“当然。”
苏墨本来写得壹手好字,但这次偏偏在写这“婉”字时,握着笔的手轻轻壹抖,纸上便多出壹个墨点。
苏婉在旁边取笑他道,“你怎的连阿姊的名字都忘了怎麽写。”
洛云望着苏墨,唇边勾起壹个不易察觉的浅笑,忽然半开着玩笑道,“洛云听闻,越是熟悉的字,长久不写倒会生疏起来,是这样吗,舅舅?”
苏墨端起茶杯抿了壹口,淡淡地笑道,“幼时我初写这个婉字,便是你娘亲教我的,如今壹晃过了十多年,确实生疏了。”
洛云忽然拿过那支笔墨未干的笔,照着苏墨那字依样写了个“婉”,虽然笔画幼稚,但到底是写了出来,他旁若无人地壹个接壹个地写,不多时,便写了好多个“婉”字,字形越加的工整娟秀起来,洛云还待再写时,苏婉忽然红着脸轻咳壹声,“时候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先到这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