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一地尸首,太郎策马疾驰,两排刀光过处,溯行军恍若割草般一排排人头落地。

奔至竹林前,长期居住神社的大太刀敏感地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气息,却无奈被阵雨冲刷得太过微弱。

蓦地,一条夜刀神“嘶嘶”响着悄悄从竹林中伸了出来,随后,踏出一只仅剩白骨的脚爪。

几乎脱了人形的暗堕者,发丝凌乱,衣衫褴褛,恍若邪门姬般从树缝间睁着一只绿莹莹的猫眼,眼角飘散着诡谲的残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郎讶异地嘴角微张,从马背上下来,伸出手招呼她出来。

“我是奉主上的命令救你回去的。”他用诚恳的语气劝诱。

她有些害怕地瞅着,两手握紧尾巴上牙齿咬得咔哒作响的夜刀神。就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一般,回头望了望身后,小心翼翼地凭借小巧的身形钻出了竹林。

马嘶声起,黑风袭来,那敌枪一把将她从太郎面前掳走,急得太郎立刻上马加鞭追赶,距离却越拉越远。

遥远的天际,几乎要模糊了太郎的视野,眼看那俩人就要消失在地平线,槐痕却不知为何拼命从敌枪的臂弯挣脱,跌入附近的土坡。就在敌枪焦急地寻找她之际,趁机争取到时间的太郎领着大部队赶到了最终战场。

闻风而动的溯行军们纷纷现身,被太郎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坡头。突然那匹黑马仗着夜色疾驰而过,太郎只来得及瞥见眼前数缕银发纷飞,蓦地便感到腹下一凉,冰冷的刃尖扎入的瞬间,一股热血喷涌而出,染透了他精致繁复的衣装。旋即枪头一挑,太郎沉重的身躯便被重重摔下马背,滚在雨天的泥泞中。他本能地抽刀格挡,扛下直指心口的第二枪,凭着臂力将枪头顶开,起身便是一刀,一时铁片飞溅,敌枪的肩铠给他砸飞了一半!

紧接对方又是一枪,太郎吃痛,奋力反击,将他另一侧的肩甲砍去,二人刀来枪往,战得难舍难分,太郎原本平和冷静的面容竟然缓缓咧开了充满杀意的笑容,溅在嘴角的血沫,不知是他还是敌枪的。

越是伤势严重,越是享受这份杀戮的快意。恐怕连太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铿”的一声,太郎又是一刀,架住枪杆,同次郎先前对付那敌枪一样,利用体型的优势狠狠将敌人向后猛推,令他也摔下坐骑。太郎趁势向前一踏,狠狠踩住敌枪重伤的身躯,盛开快意的嘴角高高扬起。暴风雷动,只见刀尖在空中缓缓划出一道死亡般的弧线,随即重重砍下——

骨刺碎裂的回响。

是槐痕。

只见娇小的她整个人伏在敌枪胸口,背上的骨刺连同嘶叫的夜刀神都被沉重的大太刀斩成了碎片,留下一道深深的錾口。

她还是捧着他的脸,仿佛依然想要治愈他一般,颤抖的指尖却挤不出一丝灵力。失神的微笑,慢慢地黯淡下去,最后翘着猫耳的小小头颅轻轻地耷拉下来,仿佛熟睡了一般贴在他心口,再也、再也听不见他扭曲而凄厉的呼唤。

燃烧起了全部的痛与恨与绝望,敌枪彻底忘记了浑身的伤势,独自一人举着那柄电光闪烁的银枪疯狂地刺戳。仿佛是被这战斗的漩涡吸引,分散的溯行军们也纷纷包围过来,扑向与之交锋的太郎,瞬间其他队员的阵势也被冲溃了,不得不疲于应付面前的敌人。

碧光闪过,只见一期一振踩着一名行动迟缓的溯行军大太刀那丑陋的头颅纵身跳起,凌空跃下,替太郎迎下一枪,又反手劈碎了一名打刀溯行军的头颅。尽管一身精美的服饰早已在鏖战中破成了碎片,仅剩染血的洁白衬衫被雨与血水冲刷得紧贴在腰肢,终于获得出战机会的他依然不愿退却,凭借灵活的身手,稳稳地保护着太郎的后翼。随后青江也参与了支援,从来轻浮的他,此刻反倒神色肃穆,就连那自认为是招牌的挑逗性微笑都不见了,取代的是闪烁着金与红光芒的异色怒瞳。青发飞扬,衣袂蹁跹,优雅却凶狠地一刀一准,将那些四处游蹿、令太刀与大太刀防不胜防的溯行军短刀尽数渔猎。

趁他们忙于对付其余溯行军的刹那,枪尖挑过,三人纷纷被刺透心窝,再也无法应战。失去了一切活下去信念的敌枪,此刻只想用生命的最后一丝执着,向这三个忠诚的近侍复仇——

一定要让他们三个彻底地碎裂,化为废铁,消失在这最终的战场,才能报他心头之恨。

羽织破碎、遍体刀伤的大和守安定,仿佛鬼魅般带着式神从他背后显现,开弓便是一击沉重的投石卸去敌枪最后一片护甲,在他怒吼着转身的刹那,踮脚躲过一枪,刀锋直入喉管——

“给我首级落地而死吧!!!”

瀑布般的鲜血,彻底浇红了那一头如雪华发。

轻轻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再也握不紧陪伴了他一生一世的长枪。只见它自枪尖开始,亦一片一片地碎裂,化为飘然的尘埃随风飞扬。

鲜红而模糊的视野中,隐约还能辨认出远处爱人小小的尸体。那么脆弱,那么安静。就好像当初他在那片战场中所见一般。

然而这一次,再也不能踩过历史的长河来到奄奄一息的她身边,温柔地将她抱起,戏弄般抚摸她柔软的双耳,看她淘气地用爪尖挠着他护臂,仰起依恋的目光,仿佛看见了恩人一样。

他将她从死神身边夺走,而死亡最终将她送回了彼岸的梦乡。

若有来生……你还能记得我吗……你会原谅我吗……

他抬起沉重的手臂,仿佛要再触碰她一般。却最终无力地垂下,伴着越来越感受不到疼痛的身躯,溘然坠地。

淅淅沥沥的雨声呜咽着干涸,黎明的日光自乌云的边缘丝丝缕缕地镶嵌,转瞬晨风飞扬,阴霾散尽,无限伟岸光明笼罩大地,仿佛这世上从来没有黑暗和绝望。

天,晴了,亮了。一切,都结束了。

暗堕的审神者,与溯行军敌枪一道,包括他忠心耿耿的坐骑,伴着控制他们的夜刀神的崩碎,一并归入尘土,无影无踪,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