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才脱掉一只雨靴,倒过来抖落里面的石子和枯树叶。就见柯译崇背着个女孩,冒着茫茫雨幕从院中央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路走来。
他裤腿上溅了星星点点的泥泞,孙艾然雪白的胳膊环在他脖颈间,身上披着他的外套,柔顺的趴伏在他背上。
“你们可算回来了。”周乾一拍大腿,忙迎上前,帮着把孙艾然搀扶到凳子上坐着。看她一瘸一拐的,皱眉问道:“艾然脚怎么了?”
“她脚腕扭伤了。”柯译崇言简意赅,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脚裸,边脱鞋边吩咐道:“去车里把应急药箱取过来。”
“哦。”周乾点点头,下意识的朝门外走,没踏出两步又回来了。
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山里的天黑的很快。乔迟卿和队员们兵分几路去找他们两个,眼下其他人都陆续回来了,只有乔迟卿还不见影子。
周乾正要问问柯译崇路上有没有碰到她,被他不耐烦的打断,“还不快去?顺道让客栈老板拿个冰袋给我。”
处理完扭伤已是夜里7点,众人围着孙艾然嘘寒问暖。柯译崇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打算把湿衣服换掉,边解纽扣边往房间里侧走,“乔乔,帮我找套干净衣服。”
唤了两声无人应答,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了一番,眉头皱拢,“她人呢?”
周乾这才想起来,连忙道:“她也去找你们了,到现在人还没有回来。”
柯译崇深吸了口气,焦躁的咬咬牙,“什么时候出去的?”
“好像是四点多钟的时候。”
“你们都没看见她?”柯译崇环视众人。
“我们出了客栈就分散开了。”表妹贺宜桐解释道。
柯译崇和五个男人穿上雨披,握着强光电筒准备再度出门寻人。客栈老板说他熟悉周遭地形,也跟着去。
恰巧这时老榆木大门一阵响动,乔迟卿将门推开一条小缝,侧着身体挤进来,又轻手轻脚的插上门。
灯笼照射出昏红恬淡的光,她穿得薄毛衣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粘着叶子和杂草,十分狼狈。
一抬眼发现这么多人盯着自己,乔迟卿有些发愣。
柯译崇疾步走向她,满脸阴霾的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你去哪了?”
乔迟卿脚下一个踉跄,扶着门柱才站稳。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斟酌着语句,“没事,雨太大,我看不清路了,在山上的凉亭里躲了一会儿,抄近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滚了一跤。”
其实真实情况要比她描述的凄惨的多。
主要是怕挨骂,尽量往轻了说。
“知道自己没用,就不要给大家伙添麻烦。”柯译崇语气冷冷的。
乔迟卿顿了顿,说了声对不起。
柯译崇拽着她胳膊,毫不客气的把人拎回了屋子。
他不悦的抱臂打量了她一会儿,估计是想眼不见为净,“踏踏”上了二楼。
乔迟卿默默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她缩着肩膀,冻得嘴唇发麻,寻思着去洗个热水澡。
***
夜里,四个姑娘都宿下了,柯译崇敲门,“是我。”
他的剪影投射到仿古花格窗上,轮廓清晰。
乔迟卿将胳膊枕在脑后,放肆的挑剔着他的五官。
连说话时耸动的喉结都这么性感,也太让人不快了。
可惜这个好看的男人性情刻薄,总是变着法找她的不自在。
都好几年了。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丧气的事情。
几个女孩都以为他是来关心孙艾然伤势的,忙着说她没事,脚踝的肿胀已经消了,还能和她们有说有笑的。
孙艾然假装生气的瞪着对她挤眉弄眼的两个同学,放柔了口气,“我真的没事了,今天谢谢你。”
柯译崇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孙艾然紧张的揪着凉被,轻言细语的说:“多亏你反应快,否则我就不是扭伤脚这么简单了。你真的是个很可靠的人,雨那么大,路又陡,我差点以为我们会在山上呆一夜……”
“哇!孤男寡女在山里呆一夜……怪不得艾然回来后一脸惋惜呢。”
“哈哈哈,独秀同志!请你坐下说话!”
两个女孩嬉闹着。
柯译崇失笑,“你扭伤脚我已经难辞其咎了,再困在山里出点什么事,你哥哥非得杀了我。”
乔迟卿偷偷在黑暗里露出阴险的笑容,原来是担心同在勘察队的孙潮找麻烦,否则早下手了吧。
柯译崇的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窗柩,忽然问道:“乔迟卿她怎么样了?”
房间陷入了沉默,三个女孩面面相觑。
乔迟卿连忙闭上眼睛假寐。
贺宜桐率先开腔,“她好像睡着了。”
柯译崇敲开门,把一盒感冒药递到贺宜桐手里,“喊醒她,让她起来吃药。”
女孩们略带迟疑的答应了。
柯译崇瞟了眼床铺里侧,可惜黑乎乎的一团,他收回目光,退出房外。
第二天,连续好几日的暴雨终于停歇,天空放晴,纤云不染。客栈门口停了辆路虎卫士,下来三个穿着冲锋衣,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
菩葩岛地处偏远,基础设施落后。村镇之间距离再远也没有公交车,最常见的是电瓶车和摩托车,交通非常不便。
乔迟卿一队人的目的地是辽安,而菩葩岛是必经之地。据总公司给出的消息,那里发现了一条金伯利岩脉,地质勘察队此行就是为了赶在竞争对手之前完成工作,抢下这个项目,以期降低原材料成本,提高利润。
乔迟卿走在队伍末端,经过他们身侧的时候,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菩葩岛旅游业并不景气,尤其现在并非旺季,很少会见到外地人。
察觉到她的注视,中间的男人摘下墨镜,侧过脸,伸手递出一个什么东西。
乔迟卿眼尖瞧见那是一片绿箭口香糖,她局促的背过手,若无其事的看向另一边。
万一不是给她的,会错情就很尴尬了。
男人抿了抿唇,将手收回了裤袋。
前两天因为暴雨引发山体滑坡,埋掉了其中一辆SUV,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现在雨刚停,柯译崇立刻组织队员抢救设备和行李。
“都注意安全,互相看着点,搭把手。”
乔迟卿不用他吩咐,自觉扛起杆全站仪。
女孩毕竟在体力上差一点,男人们也都愿意照顾。让她们干干净净的等在路边,再从侧翻的后车厢里拎出较为轻便的包裹递到她们手里,然后就让她们先回客栈。
乔迟卿托着器材,因为泥路湿滑的缘故,还有些站立不稳,必须集中精神在脚下。
刚刚吃早饭的时候,可能是计较昨夜的事,柯译崇没有给她一点好脸色看。
她惦记着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刚伸筷子去夹。柯译崇不知道发得什么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他对她向来不知轻重,捏的手指生疼,冷着脸道:“你忘了你花椒过敏?这菜你不能吃。”
然后那块肉便被孙潮欢欢喜喜的夹进了他妹妹的碗里。
孙艾然啃之前还对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乔迟卿心里是悲愤而无奈的。
……
为了避免又被他找到理由挑刺,乔迟卿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离开柯译崇的视线就舒坦了,她忍辱负重的想。
柯译崇盯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转过头继续和当地向导交流。
路上,女生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着新投宿的三个男人的身份。
“戴墨镜的那个身材好棒,跟男模似的。”贺宜桐捂着嘴笑道。
“你又有了新性幻想对象了是不是?”
“哈哈,别瞎说。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住我们隔壁?”
“客栈那么小,总共就那么几间房。他们还能住哪儿?”
孙艾然突然停住脚步,柔婉的将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双眸水亮,“嘘,他来了。”
乔迟卿喘着粗气抬头一望。山路上,男人的仪容在如黛远山的映衬下格外俊朗,正大步流星的向她们走来。
正值夏暑天,清晨的太阳已有些炽热。乔迟卿眯着眼睛,看不清他的长相,不知是日光慑人,还是容光慑人。
以至于他走到她跟前,开口说话之际,乔迟卿心口咯噔了一下。
“是要拿到庭院里吗?交给我吧。”时复从她肩头接过全站仪,朝她身后忙碌的众人看去,扬唇微微一笑,“原来那辆车是你们的,堵得我们差点过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