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帐篷顶端的简陋吊灯因过堂风的流动而轻微摇晃,幽幽飘来饭汤的热香气。

晕眩过后,大量的失血让秦远的感观反应力变得迟钝,他惨白的嘴唇由于长期缺水而有些干裂,肺腔内传来阵阵痒意:“咳,咳……”

“醒了?”

有道女声由左侧传来,如同山间淙淙的清泉,浸养过他干涸贫乏的心魂。

秦远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涉地厉害,热辣辣地如同被烈日烤灼的沙地,他也只好用没有挂点滴的右手慢慢支持自己做起来。

“嘶!”

无意间牵动胸肩的伤口,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隐隐约约又可以见到有鲜红的血液从纱布渗出来。

“别乱动,乖乖躺着。”

身侧的女子见状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下,她的长发由肩膀后垂下,连带着替秦远整理好了掀开的被褥。

她轻轻侧过脸,灯光的明暗恰到好处,他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

墨丝倾泻,更衬肌肤如新月生晕,深目若寒星瞬渡,顾盼间,可搅翻千渡红尘。

偏此女穿戴一身淡蓝色立领军装,如竹如松,孤傲立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初次见面,秦司令,”灯光下,她挺直身板同秦远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含笑道:“吾名温令和。”

“初次见面,温小姐,在下秦远。”

原本想回敬军礼的秦远被温令和及时制作,生怕他做太大动作牵动了伤口,不利于组织细胞的愈合。

“今天中午十二点三十一分,我收到电报消息,侵略军的运输船在海口靠岸卸下了十五架坦克,往西廊道方向行军。”

温令和为伤患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叙述今天发生的事:“以防忘一,我临时从北粤训练营调派了十五架战斗机跟随他们的行军轨迹摸索前进。”

“后来发现你们被围困,就顺手帮了个忙。”

她说得如此亲描淡写,好像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而秦远明白,尾随在敌后方是非常危险的事,侵略军配备的战斗机性能和数量并不输于温令和领导的中队,若是被人侦测到,后果不堪设想……

“温同志,我代表十三军所有将士,感谢你们的支援!”

病床上,被层层白纱布包裹却不损一丝英气的男人神色肃穆向这位女子表示感谢。

“稍后我会上报总部,你的英雄事迹不能够被埋没,理应受到敬仰和尊敬。”

温令和坐在病床旁简陋的木椅上,怔怔地望着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军队内的医疗兵也用过晚饭走进来,刚好听到这两句话。

“秦司令,人家温同志可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不仅击溃了敌人,还给我们送来了两箱阿莫西林,那可是两百剂消炎药了!现在走黑市都买不到的大货!”

“没有那支阿莫西林,你现在已经睡在土里了,兄弟~”

进来的医疗兵高高瘦瘦,看着和秦远很熟,他过去轻轻地拍了拍秦远藏在被褥下的小腿,开玩笑道:“小温同志救了你两次性命了,准备怎么报答人家?”

他以身相许……

面对着女子温和清丽的笑靥,秦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莫名有些赧然的羞意,如同一小撮火星流窜到耳尖一角,泛着诡异的淡粉色。

“咳咳!”

男子不自在地咳嗽几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异常。

他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秦远第一次这样窘迫,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举手之劳,无需放在心上。”

她浅笑安然。

静谧的廊坊由巍峨林立的山挡去大部分咸湿的海风,流经山崖的野风不安分地窜入简陋的帐篷中,轻浮地拂过她耳后的碎发,慢慢地,那股起自温令和的淡香,若有若无地缭绕在秦远的四周。

他觉得自己如同一头步步陷落情网的鹿,已经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