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日做梦--漠北烟火 六
今日过节，城里有灯会的。
小琅一整天光想着这一茬了，下午就叫阿索帮她挑衣服梳头发，还去阿妈那里偷偷涂了一点胭脂，还怪好看的。
真是长大了，都要打扮自己了，平日里穿得跟男子一般，多好的布料都糟蹋得脏兮兮的，就现在还有两分小女儿模样。
小琅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今晚的灯会，阏氏叫她慢慢吃，一会儿陪她一起去看。
谁知小姑娘并不需要，飞速解决了眼前一顿饭，正要那袖口把嘴抹干净，才想起来今天涂了口脂，转而拿手绢抿着，“不用啦阏氏阿妈，我今天有人一起去了，你不用陪我的。”
阏氏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给她又盛了碗肉汤，面上波澜不惊地诱问：“你跟谁去啊？”
“跟兰左呀！”对于吃的小琅自是来者不拒，咕噜咕噜热汤下肚，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跟阏氏说：“阿妈我真的不能再吃了，太饱都要跑不动了，我跟兰左约了时间，再不走他要等我的。”
阏氏刚想拦她，那小身影已跑远了。
呼衍晁刚刚从军营赶回来，营里头要给兄弟们过过节，他半道跑回来的，要带阏氏一起去宫里头赴家宴，左看右看不见小琅身影。
阏氏瞧他的急躁都藏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别找了，丫头说要去看灯会，我想宫里宴会那样无聊，她一向也不喜欢去，就由了。”
“噢…和谁？”
阏氏顿了顿，许是不知怎么开口，说出来总有些奇怪，“和兰左…你去换衣服吧，我在这里等你。”
“噢…好的。”
呼衍晁无法不去正视心里头那抹怪异的刺痛感了。
阏氏说的是对的，是他不该这样自欺欺人的，可是小琅呢，她又怎样想？为父为长，这样的心思在她看来是否龌龊肮脏？
酒宴上佳肴美酒齐备，他却迟迟难以进入状态，酒连着下肚两杯，阏氏在旁拉了拉他，他方才想起这虽是家宴，也不能照这样的趋势喝闷酒。
呼衍晁端起酒杯向蒙纪单于庆贺，说些漂亮话来，蒙纪单于却提起小琅来：“你的义女呢？我可听说她前两天在比武场大出风头，还想她来这里给我露两手，也让我见识见识有没有那么神气。”
“小丫头顽劣得很，还是不带她进宫来，搅大家兴致。”
“说来年纪也不小了吧？模样也俊，要是有喜欢的，本王做主，给你宝贝义女指了。”蒙纪单于随口一提，却也有两分认真。
“哎，还早呢，还是小孩子，再过两年。”
“这还小呢？你母亲再大她两岁就生你了。说来，你也不小，本王什么时候抱自己的亲孙？”
呼衍晁握了握阏氏的手，让她宽心，阏氏也配合他露出一点伤心模样，低低地垂眸，“儿子再努力努力，争取早日。”
蒙纪单于饮完杯中酒，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来，眉毛挑起了些，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阏氏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无事。
呼衍晁有些抱歉，平白让她受着委屈。
突然想到当年大婚的时候。
他是按着一个男儿应走的道路，娶了左丞相家的女儿，应是娇妻在怀，儿女绕膝了。
可那天晚上，他亲吻她的脸颊，如玉的颈，绵软的乳，甚至衣衫还未褪尽，她先呜咽起来，问她，阏氏只说是离开家，怅然思念罢了。可呼衍晁看着不像，他也不愿强迫人的，只当她是不愿，可若是旁人，看在身份都要虚与委蛇一番，这样真性情也算难得。
他拢上她的衣，阏氏却更惶恐起来，抹了两把泪，扯出一抹笑，却苦涩极了。
“不必如此，没有关系的。”
他便出门了。是在后来的谈话中呼衍晁才知道，左相的女儿是个痴情种，情郎家的品阶低了些，丞相不乐意，再者说她在家也不受宠，逃不过父母之命，想借着她扒上左贤王家的大树。
左相拿着她情郎的仕途性命作威胁，她不得不嫁，又忍不住地伤心。
不是她的错。
阏氏是个好女子，待人处事好极了。
自己怎么就喜欢不上她，她怎么也就喜欢不上自己呢？
一情字而已。
情关真是最为难过了，也最难摸得清，说得明。怎么温香软玉，就比不上武场上如男子般策马扬鞭，没半分柔肠的狼崽呢？
这顿宴上思绪万千，全系于城中灯火漫天处，掂着二两碎银与兰左吃香喝辣的小琅身上。
少女熠熠生光，面色明媚，兰左看在眼里，晃了晃神，动作比思考还要快了一步，伸手用衣袖擦去她嘴角残余的红油，待反应过来，自己才愣了神。
“小琅，我很喜欢你。”
“你想嫁给我吗。”
呼衍琅正被这一口辣呛了嗓子，嘴唇红又微肿，周遭有些嘈杂，除了节日，城中人晚上一般不出门的，今日倒是人潮汹涌，把兰左的话挤得七零八落，小琅也听不真切，再抬起头想要仔细询问一下的时候，发现兰左的脸像煮熟的虾子，她伸手摸摸他的额顶，又摸摸自己的，“兰左，你额头好烫哦。”
“是不是生病了？”
兰左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再说出口，应是气恼自己的犹豫不决，拂了小琅的手，“不是，不是生病小琅…我…”
“哇！有烟火！兰左你看！”
兰左回头看，烟火在空中盘旋绽放，映得天亮了半边，他却无心欣赏，他悄悄向后退两步，与她并排而立，方才不够亮堂，现在看得更真切些，小琅今天打扮得真是很漂亮，水色裙装，面容姣美，眼里映着星河花火。他靠近一步，又一步，忍不住地在她脸侧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的。
小琅登时僵住了，气恼地瞪他，转身跑了，兰左在后头追，引来了许多目光，不过大家对难得的盛景更感兴趣些，也就不甚在乎这一对小男女。
兰左原是跑不过她的，只是今天小琅穿裙子行动不那么方便，他才能追到，他一个劲儿地喊抱歉，说对不起，小琅在他脑袋上捶了一拳，面色涨红：“这…这样就平了！”
“我回家了！”
她绕过他，往家的方向跑。
兰左站在原地，摸摸吃痛的脑袋，看着她的背影想，大概这就是不喜欢吧。
小琅心里乱极了，她不是一个爱逃避的人，她受到的教育一向是有事要勇敢面对的，可是刚才，她并不是气兰左的无礼，她是害怕，她心里想到的人竟然是阿爸。
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就算开蒙再晚，这些年先生在耳畔讲过礼义廉耻，人伦道德，讲过三纲五常，她隐隐约约地明白，这是错的，阿爸有阏氏了，阏氏又对自己那样那样好。
她不能说。
且什么也不能做。
她想，要把自己藏得好好的，谁也看不出来。
小琅在家门口，灯还照不到的地方，深呼吸了好几次，拍着自己的脸蛋，确认那股燥热褪去，没什么异常，才接着往回走去，正撞上宴上回来的阏氏和阿爸，把小摊上买的小灯笼送给阏氏阿妈。
呼衍晁见她没给自己带点什么东西，也想伸手讨要，谁知道小姑娘嘴一撅：“阿爸堂堂男子汉，还要跟我小姑娘要这些小玩意儿，不知羞。”
还未等呼衍晁抓住她就溜回屋去。
她不能做坏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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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两更就有肉了！！
先补昨天的，晚上争取再一更
存稿真是不经用啊ˊ_>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