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人世间的事情,实在让人摸不透。
尤其是有关爱情,不是不透彻,根本是不可测。
颜书玑说得没错,感情难以捉摸,爱上了都可能还不晓得。
我自己就搞不定,弄得一团糟,也不知自己是多情还是滥情。至於张天义和郭玉琴,各自有一套。我冷眼旁观看图说故事,自编自导,最後才发现,作茧自缚,活该!
其实也有收获,从今以後,我不用再喝醋养身。
郭玉琴可就不同,明显得进补才行。她隔天恢复上课,神情憔悴,整个人瘦了双颊的丰腴,幸好木兰飞弹雄伟依然。怪奇的是,她好像吃了黄连,不再陪同宋玉兰一起聒噪,安静得像处在另个空间神游。我看了不仅会心生怜悯,还非常地不习惯。
简青树非常好奇,自己不敢问,一直来怂恿:「她这麽不正常,你不觉奇怪?说旷课就不来,突然消失这麽多天,不知她和鸭公结婚没,跑去哪渡蜜月,你快问啦!」
他仍然活在想像中,不知道自己犯了大头症,突显事实的荒谬。
我欲笑不能,意兴阑珊说:「人家没事就好,我们还是别多事。」
「她的肚子平平的,气色那麽不好。八成不是去打胎就是流产,怎会没事?」
他愈扯愈离谱,我越听越骇然。「这种事非同小可,不能乱说的啦!」
「结婚是你说的,若没大肚子干嘛不扮桌?你不问,又怎知我猜错?」
他拿帽子来扣,坐实我开玩笑的话成了造谣。内容虽然没传开,却已够让我内疚难安,更不想再兴事端。最主要的是,简青树并不晓得,郭玉琴确实跟人搞私奔。
而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郭玉琴私奔的对象究竟是谁,还有待商榷。
「瞎猜无益,这件事到此为止。第一节英文课要测验,你准备好了?」
「事情没弄清楚闷在心里很难受,我怎有心情看书?倒是你,一点都不好奇,突然变怪怪不说,样子还很笃定。说,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我不知道的,快告诉我?」
「你发什麽神经?」我故作镇定,深知这种危急时候,想转移焦点,必须拍马屁才能奏效:「我是乡巴佬,消息一向不灵通。你是万事通,我向来都得仰赖你提供情报。你不知道的我自然也不晓得,更不是不好奇,只是胆子比你还小,当然不敢问。」
「是这样吗?」简青树很怀疑,「胆小怎敢去老师宿舍,还敢跟流氓鬼混?」
我说:「老师和流氓也是人,刚好都是男的。鸭母恰北北,这时你敢惹?」
简青树说:「郭三八精神不好,好像生病了。你假装关心,她感激就说啦?」
幸好我没「耙带」,也读过孔融让梨,很大方说:「这种好人好事,让你。」
「哎呀!你明知道,我跟女生讲话就是会结巴,要不然我早就问啦!」
他从进教室就来嘀咕,我烦不胜烦,只好问:「你究竟想知道什麽?」
「全部啊?」简青树胃口很大说:「他们不是去结婚,然後飞去马尔地夫渡蜜月吗?那边怎麽好玩先不说,两人明明好端端在享受浪漫,小流氓怎会和大流氓打架?」
这件事讳莫不明,我确实很困扰。但我有自知之明,多嘴只是徒惹人厌。先不论郭玉琴是否知悉详情,事关男友隐私,她肯说铁定会下红雨。我当然不会傻到拿脸皮去自讨无趣,只为满足简青树的好奇。但他满心寄望,就想咒抓乎我死,要让他闭嘴,我只能恐吓道:「小流氓和大流氓,都是流氓。你硬要问,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唷?」
「不问拉倒。」简青树很不满意,就是不敢承认,他畏事怕惹上麻烦。
我耳根暂得清静,只是事关张天义的安危,纵算他是师生口中的流氓,却是我的良师益友,无法不关心。第一节下课,我飞奔三年和班。「阿强!恁大仔有来吗?」
阿强摇着头走过来,有气无力说:「可能应该,以後都不会来了。」
「不来?」我胆颤心惊问:「他昨天被抓去警局,难道会关进监狱?」
「ㄟ,」阿强也有卤蛋眼,「黑干仔装豆油,你也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唷!」
「警卫大力放送,全校都知道啦!」我加重语气问道:「恁大仔到底怎样了?」
「没事、没事!」阿强不慌不忙说:「伊早就回家跷二郎腿,你不用瞎紧张。」
「既然没事了,他怎不来上课?」我质疑。
「啧,这个……啊就……」阿强搔头又抓腿,面现为难说:「我甭知啦!」
我才不相信。「是按呢嘛?恁大仔有交代,连我也不能说?」
「哎唷!你是好学生,就别来淌浑水,乎我拜托,ㄟ塞某?」
「阿强,我没要为难你。是恁大仔将我当成兄弟,以前有福我享遍,如今他有难,我没办法帮忙也就算了,再不闻不问,你要眼睁睁看着,我陷於不仁不义唷?」
「好啦!我就告诉你,学校准备把大仔退学。但你不用担心,毕业证书照拿。」
「蛤,你讲啥,我那ㄟ听无?」
「简单讲,大仔怹老仔是学校的理事长,很多事,搓一搓,OK诺瓠仔肝!」
阿强落英语,为这件事划上句点。我恍然大悟,原来,规则不是硬梆梆的法条,而是因人而异。可以为少数权贵提供方便门,只是用来约束一般无权无势的多数。
犹如,我殚尽心力找人营救么舅,靠的是关系,而关系建构在权势的大小。若非颜大将军够力,么舅也得和许多人一样,含冤莫白,生命终将不明不白葬送在监牢。
这就是人人平等的民主社会?
绝对不是。
要不然,张天义就不会危言耸听:「你甭通憨憨相信,九年义务教育有多麽好康,学校等着帮你洗脑啦!」颜书玑也不用特别强调,体察上意是飞黄腾达必修课程。
第三节国文课,下课前,颜书玑丢下粉笔,双臂压在讲桌上、上半身前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缓缓地环室扫一圈,将所有的同学的神经都绷紧後。他才以很感性的口吻宣布,本学期结束,他短暂的教鞭生涯也将终止,为教室投下一颗震撼弹。「……联考将至,事关各位同学的前途。最後冲刺的一年,需要有经验的班导来带领,最好是熟稔各位同学的人。有监於此,老师几经思虑,林凤仪老师是不二人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