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男人嘴唇太刻薄了些。

你这个人蛮奇怪,看人最喜欢看嘴唇,不论是它被托付的寓意还是展露出的形状与质感,都令你有些着迷。

那张嘴唇在一张属于“糙男人”的脸上,如果整体打量,这个男人看起来整洁却颓丧,有长期离群索居的灰尘气味,但是嘴唇却纤薄锋利,张合之间唇纹卷曲舒展。

“但是很柔软的样子……”这个想法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你整个脑子,但是你言谈之间没有带出分毫,这样轻佻的话不适合在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说出。

轻微的尴尬浮在空气里,聊聊爱好与工作,之后就剩下了店里的背景音乐,这次大约也黄了,但是你有几分愉悦,和一个知礼识趣甚至有几分自闭的陌生人对坐一个下午,也比一张口就是“女孩子还是不要化妆”、“将来结婚我们家礼金”这类人要好得多。

手机铃声发出轻微震动,一条日程提醒弹了出来。

“那么,路先生,感谢今天和您的谈话,我下面还有一些事,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

男人半拉的睫毛终于扬了起来,你不知为何屏息了一瞬:“也感谢你。”

“再见。”你把一半餐费压在杯碟下方,起身离开。

“再见。”

年纪到了一定程度,如果你还算有些人情交际,那么就逃不过相亲这项社交。

虽然麻烦了些,但你总不至于为了一顿饭和热情的长辈争执,所幸你的学历足够镇住一堆“学历越高越丑”的相亲对象,基本上加个微信看到你朋友圈里的工作文件(包括但不限于英文版)就退缩了。

这次的相亲对象,据说是留学经历,但是只读了一半研究生,现在是自由职业,可能因为资本实在实在尴尬,才和你见了面。

又去处理完文件,你深夜才到家,踹掉高跟鞋和丝袜,光着脚站在露台点了支烟。

你深吸一口,迎着风把烟雾吐了出去,看着它荡到远方,那里城市灯火烧起了半壁天空。你看那些金红的火,突然想起今天下午路明非抬眼那一瞬,阳光落在他的眼睫上和虹膜里,你心里轻微的响动。

如果有机会再约一次?你不确定地这么想。

留在包里的手机亮起屏幕。

(2)

今天下了细雨,你向来喜欢这类天气。

路明非穿了风衣和薄毛衣,这样看去比上一次衬衫领夹适合了很多,他一手举伞,一手拿了小花束。

“很高兴我们的再见面。”他把花递给你,里面是白玫瑰和鸢尾。

你有些惊讶他的木讷转变这么快,心里一丝不喜浅浅浮起,然后用戏谑口吻笑:“上次似乎路先生还没有如此熟练呢。”

路明非坦然和你直视:“我的朋友们帮我许多。”

“这样么?看来是非常好的朋友。”

“嗯,非常要好。”他这时笑了起来,只是唇角勾起,但是看起来发自内心。

只是约了一个见面地点,剩下该如何你没怎么想过,年纪小些的时候你喜欢每件事情都安排好,但是到现在你更喜欢漫不经心的闲逛。

你们顺着公园的小道走下去,这次熟稔许多,你发现这个人嘴里实际上烂话颇多,内心里梗也相当庞大。

你讲到最近看到的某网站榜单小说:“……然后女主角失去了记忆和杀了她全家的男主角在一起了。”

“这什么凄美的〇〇年港台古早味狗血小说。”

“文案出现了个殇。”

“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真的很值得鼓励,您坚贞不屈的精神是每一个〇员应该学习的。”

明明一直在吐槽,但是那张脸却板正宛如机器人,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路明非,你太好玩儿了。”

“区区小技,不足挂齿。”

“哈哈哈哈说着这种话的时候不要摆新闻联播脸啊哈哈哈哈。”你笑了好一会儿,眼角都有泪珠沁出。

你平复好笑肌的时候,才发现路明非很认真地看着你。

不行,不能笑了,你告诫自己:“怎么了吗?”

“我在思考,这么有趣活泼的小姐姐怎么样才能让她同意做我女朋友呢?”

“女人是用耳朵来恋爱的,先生。”

路明非故作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俯身在你耳边轻叹:“可是您已经征服了我的眼睛不是吗?”*

(3)

你发现路明非有六块腹肌!和搓衣板似的!

什么?为什么会发现?成年男女朋友确定关系后同居不是常识吗?

穿衣服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但是身上每一处按上去都是硬的,嗯,硬。还有,他的嘴唇真的超级软。

但是这家伙作息非常不健康,原本作为现役社畜,你凌晨才睡是日常,但是这个家伙你睡了的时候他还在工作,你醒了他已经把早餐端上桌,然后你们一起出门。

这份自由职业未免太不自由了。

偶尔休息日,你看书看文件,他就圈着你玩主机玩掌机。

“我要出差几天。”

“哪儿?几天?”

“港城,四天,做完接洽就回来。”

路明非乖巧应好。

你们同居这半年,路明非生活习惯非常良好,热爱整洁,喜欢下厨,除了作息非常鬼畜,一切都好,偶尔出差回来,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然而这次你提前回家,也忘了发消息给路明非,你进家门那一刻以为自己看到了三级片现场。

到处飞的衬衫,西裤,体恤,内衣,外卖盒子,泡面,地板上横陈几具壮汉只穿着裤衩的肉体。

你好悬没叫出声。

其中一个男人听到鞋跟声响迷迷糊糊睁开眼,然后怒目圆睁,惊恐拿住旁边衣物捂住自己酥胸,嘴里发出怀春少女的尖叫。

卧室里传来人跑动的声响,你看见了路明非那张脸。

“你是刚刚经历了群p吗?”

“啊……你听我解释!”

二十分钟后,我对面跪坐了一只成年男性,他背后五个壮汉试图把自己缩在墙角。

“我不太喜欢听谎言,也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所以你不用找理由搪塞过去,三天时间,路明非,这三天我什么都不问你,但是三天之后你必须告诉我你的职业和这件事的原因,不然,”你手指抽动了一下,“……我就报警。”

你没错过开门那一瞬闪过的武器,还有衣物掩盖下露出的边角。

你清楚现在对自己最好的方法不是威胁,而是安抚,这样或许最坏的可能死亡,人间蒸发才不会出现。

但是你从相亲开始就对路明非有种莫名的信心,凭什么?大概凭睡了他半年这件事吧。

(4)

后来的解释在一堆官方文件和某地区领导人的亲切会见下你表面上信了。

但是再往下就太玄幻了,你打住了自己的念头。

那五个壮汉和路明非出国家的任务,临时安全屋被毁,暂时借住你和路明非的家一晚,结果没有想到你提前结束出差。

至于裸睡,是各人爱好。

“好。”你把文件夹交回给路明非,“我信你。”

往后你不小心见到了路明非的一些同事,但是你现在能冷着脸绕过横躺的尸体,走进卧室抱着路明非睡觉了。

他们用这个屋子越来越顺手,虽然没再发生裸睡人数也比较少,但是你考虑搬家了。

“搬家?好的。”路明非仍旧乖巧应下来,他在日常生活里一直很温和,“新房已经准备好了,一直以来辛苦了。”

“什么嘛。”你踮起脚捧住他的脸,吻上那张嘴唇,柔软的,似乎嚼过钢铁般冰冷。

“我啊,明明是一个理智高冷的独居精英哦,怎么撞上你就傻了呢。”

“我真高兴啊。”

「娶一个普通人吗?」

「身份怎么办?」

「做个局吧。」

「漏洞百出了些吧,这个。」

「她会相信的。」

“我爱你。”

*梗来自骚话大师莎士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