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一向怕热,倒不是很怕冷。

是以夜风擦着卷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一般人会哆嗦着搓掉一层鸡皮疙瘩的程度,她却伸直了,让风钻了过去。

她玩了一会,却总是抓不住,觉得无趣,抬步朝教育超市走去。

站在楼下没仔细瞧,上了二层才发现这一层的医务室好像关门了,黑灯瞎火的。

江莱一时不知这是欺骗还是陷阱。

时值晚自习,超市无人问津。如果趴在二楼阳台往下听,隐隐有老板的笑声混着电视机杂乱的背景音。

她半脚跨上平面半脚踩着楼梯,然后款步向前。

到了门口,还未抬手便注意到了门的角度略斜。

原来是虚掩着。

她不动了。

谢忝就在门内。

他靠在墙壁上,左手边是门,一进就能看到彼此。

而一偏头一抬眼,便能透过右手边的窗户,瞧见落在正对楼梯的灰墙上的影子。

正是个可以窥见来者而隐匿自己的角度。

谢忝倒沉得住气。明知道江莱就站在门外了,也不肯落实“请君入瓮”这一个请字,虽然自认为铺垫够多,但也无异于空手套白羊。

送上门的白羊自知就要被吃干抹净,抓着了点蛛丝马迹,小心思憋着“大计划”,一步步耍起了小花招。

所以那人影的马尾一晃,转身便走。

“江莱!”声音低促,透着几分无奈。

“啊,谢老师,您还在里面啊?”江莱明知故问。

谢忝:“……”

江莱不觉,弯唇说道:“如果是周六数学联赛的事情的话,秦主任已经通知我了,您不用太担心。”

鬼知道他假装骨头疼跑来这“赶”走了医术三流的实习生巴巴等着她就是为了说什么过家家的数学联赛!

竞赛生铆足了劲力争上游的高联,在某个气急的谢老师口中就这样变成了过家家。

他需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谢忝沉沉地叹气,有些倦意:“江莱。要么你进来说话,要么我们出去找个地说。”

江莱也不兜弯子了,慢而认真说道:“老师,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怪不得一直躲他,原来是这才是真心话。

谢忝觉得他脑子依旧是冷静的,但身体还是却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江莱被一只手强硬地拖进了黑暗之中,眼睛不适,却也借着窗口光亮,清晰看见谢忝一半在明的薄怒面容。

语气倒是平静:“冷静什么。”

“我们以后的关系,是师生,还是,”江莱停了停,还是吐出那几个字:“肉体关系。”

谢忝皱眉,却是慢慢松开了她,又有些了悟。

“是史青青和你说了什么?”怕她忘了,又补了句:“邀请赛那个陪你的女老师。”

江莱咬紧了嘴唇。酒意让她放纵失控,暴露的丑恶与妒嫉,在此刻清醒之时,她不会去流露半分。

而且,一番挑拨的鬼话,她可不信这种东西。

她低了头:“不是。是我自己。”

谢忝是真的不明白了。勾引也好,喜欢也罢。

他向来举棋前周全思虑,一旦作出决定便一往无前。

“……好。”他咬牙,“那你思考出结果了吗?”

江莱十分诚恳:“没有。”

谢忝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她设的陷阱,他跳了进去,这会又拍拍手跟他说不玩了?

江莱:“而且老师您,也没有吧。”

什么意思?她临走前还要嘲讽一句自己没认真对待?

他只花了几天时间,可没她这么久。

江莱也看不清谢忝表情,接着说道:“之前老师您和我做爱,也不是真情实意吧?第一次甚至强。”她竟然还真的有点哽咽:“现在也是,关了灯等着我也只是想这个吧?”

简直倒打一耙,胡说八道。

况且和学生在狭小黑暗的医务室里做爱,想一想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但他真的只是为了方便掩人耳目说说话而已。

像是真的为了证明什么,谢忝伸手在她身后墙上一划,室内陡亮。他眼睛眯起,结果还没等适应过来江莱又“啪”地一下拨了开关,室内重归黑暗。

谢忝又重重拍上开关,电灯泡被吓得骤亮。江莱也好像来劲了,一秒耽搁都没有迅速掐灭光源,然后锁住了谢忝的手臂,颇为担忧:“老师,会被人发现的。”

反倒是他的错了。

话说光一闪一灭的,更容易让别人注意到吧?

而且他的手几乎是被按在她胸上,而她恍若为觉。

黑暗之中,触感尤为清晰,好像还带点蕾丝。

身体是不设防的亲密,嘴上却端的是不遗余力的推拒。

谢忝面无表情抓了一下。

江莱果然有些受惊似的松开细膊。

“10号,周一前,给我答复。”

即使无可奈何,也要为她的纵与他的容设限。

江莱应了。

他面沉如水,又重新恢复成那副老师模样,说完一句“好好考试”便开了门大步离开。

事实证明,江莱的确有在好好践行他的话。

不仅考试前几天完全没有私联,直到9号这天考完了也毫无踪影。

八点到九点多是一试,歇个二十分钟开始二试,到十二点半。

是以谢忝晃了会十一点多便在校门口开始等着,活像烈日炎炎也要早早来等着孩子高考出来的家长。

结果就是如上所说的。

他按下心中若有若无的焦躁,对着考完聚在自己面前讨论的学生不经意问道:“江莱呢,你们谁看见她了?”

不熟悉江莱的学生都摇头表示不知,只有周天一想起了什么叫道:“我写第三大题时候有从窗户看到莱神从外面经过!她应该是提前交卷了吧?”

江莱在周天一心中已经从莱姐进化成了莱神。

李怀心里有遗憾滑过,想了想也说道:“实验中学有个后门,也许她从那里走了吧。”

只有面色不好的张寒沉默不语。

守株待兔守错了株。

他是说了10号,她还真就9号也不声不响不做任何接触。

想等的人没来,就连树叶缝隙筛下的阳光也觉得刺眼。

他翻出手机,一条讯息也无。

几个面生的学生低声议论,话零零碎碎飘进耳朵,什么“高冷”“女神”“有机会认识认识”。

不过是一个爱耍人的小狐狸精。

到了周一谢忝磨着牙要逮人,结果又扑了个空。

江莱请假了。

新的一周伊始,整个班里就陷入谢忝的低气压笼罩,李怀三人更是被频频问候联赛考试是不是考砸了,一个上午从班主任再到秦主任,也是够呛。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有别班的老同学过来幸灾乐祸,乐天派周天一都开始怀疑人生了,张寒倒是一反常态怼了那几个人一通。

周天一郁闷得不行。从怀疑老师是不是有渠道查到他们的卷子,再到抱怨这些人大题小做大不了明年高三背水一战,忽地又自我辩解二试证明题那么难搁谁谁死。扯来扯去也没个边际,再想到谢忝上课时那副冷脸,幽幽叹了口气:“莱神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干脆不来了。她要是在,承受炮火的哪还会是我们这些小喽啰。”

张寒默默听完,一句“你弄反了”憋在嘴里到底还是没出口。

这边主任来找,那边副校长“亲切拜访”。

送走了副校长,谢忝才意识到今天状态有多么糟糕。

他捏了捏眉心,将个人情绪悉数收敛,便去了教室上课。

他自认为这节课较上午应该有所缓和,用投影仪投了道题,下意识的一个“江”字便喊出了口,视线也随之一望,空空如也的座位让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江莱在家里回了堆积的邮件,便倒头在床上睡觉。醒来时整个屋子都黑了,她收拾了一番拎着个袋子就准备出门。

来到学校偏门,江莱先发制人,那门卫瞧她穿得精致,神情也不似作伪,盘问了几句,便放了她进去。

那偏门离谢忝住的地方很近。江莱轻车熟路地进了楼,摁电梯。

电梯的金属门模模糊糊照出她勾起的唇角,她歪着头,一颗心雀跃得要飞出来。

到了目的地,主人并不在家的事实才让她稍稍冷却下来。

她也知道,毕竟这个时间还在上晚自习。

除了要看学生上晚自习,周一还有个例行的会议,又臭又长。谢忝总是有办法躲掉的。他去天台呆了会,便带着一身烟味往家里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站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谢忝却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空洞与倦怠。

是以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后,出现了江莱的面孔,他疑心是自己一时产生了幻觉。

他走出电梯,那一束光在身后合上,黑暗压上肩膀,面前少女的眼睛却明澄澄的。

谢忝嘴唇动了动,一言未发,径直走到家门口,一串钥匙被拨得哗啦啦地响。

江莱一路跟在他背后,开口道:“老师——”

谢忝几乎叠着她的声音说道:“等了多久?”

他也没几把钥匙,摸着黑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那把,干脆一个个试了起来,心里琢磨着明天该找人来修修坏掉的声控灯。

“老师,你真的好慢啊。”

谢忝拧开了门,估着江莱的身高,转身一抬手便寻到了她的肩膀。

谢忝回想着之前抬眼的刹那一闪而过的大片雪白肌肤,放佛为了确认,灼热的掌心烙上蝴蝶骨。

“不冷么。”

“待会,就不冷了。”

江莱顺着谢忝的动作想靠上他的臂弯,对方却骤然抽离,她顺了顺耳边的碎发。

“那个袋子是什么。”

江莱提起纸袋在他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轻声说道:“老师,教师节快乐。”

谢忝不用看也知道,江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眼尾是几分得意的上挑,眼眸凝睇,一点泪痣让清纯平白无故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媚色。

“十二点已经过了。”谢忝语气淡淡。

江莱有几秒的停滞。

什么意思?是作为教师节,还是他们约定的期限?

纸袋重新放回脚边,盒子碰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11号了。”谢忝有些嘲弄。

江莱静默不动,直到一声细若蚊咛的“好”传来,她毫不留恋转身欲走,小高跟哒哒,踏出一声声回响。

谢忝眼里闪过愠怒,大手一捞便将人拢了回来。江莱得逞般一扭身子攀上他的肩膀。

他勾住她的下巴,精准寻到那一抹红唇,那吻便是狂风骤雨扑面而来,势要将她拆吞入腹。

无需费力顶开牙关,江莱城门大开,谢忝长驱直入,舌尖肆意搅动翻涌,舌根被吮得发麻,津液在挤压中被迫溢出,无力地划过嘴角。像是积压已久的情与欲得以释放,唇舌交缠在黑暗中啧啧作响。

两人缠着拥着,谢忝一步步将江莱推着吻着到了墙边,被冷落的纸袋在激烈中终于被二人踢到,江莱想到那盒里的东西挣扎着呜呜两声,模模糊糊的礼物二字从谢忝咬住她不放的唇齿间吐露。

谢忝分出几分神将那袋子推到一边,便“刺啦”拉下江莱后背的拉链,如愿以偿沿着脊骨滑向尾椎,边啄她的嘴唇边道:“这不正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