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

这是莫安泰头一回唤这个名,他取的这个名。

“你可思量好了?”

“嗯,”阿晚反问道:“那老爷你呢?”

“我也是,”莫安泰微微牵起嘴角,缓缓点了下头,“准你称心如意。”

一时间,阿晚的目光凝在了莫安泰脸上。

阿晚一直爱看这张脸。曾经只能远远地看,偷偷地看;从此,他准她称心如意,那就能看个够了。那清秀的眉目间透着淡淡的英气,尽管已是个出人头地的人,可说话时唇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很和气。于一女子而言,就是很温柔。他的声音,虽有几丝阴柔,却一点儿都不矫揉造作。

在莫府的这段日子,阿晚很爱听他说话,只要他别说自己不好、别叫她好生思量一番就行。和他聊别的,都令阿晚很开心。

毕竟,人就是怪,在绮梦即将成真时,总会患得患失,唯恐一切都只在白日梦中。妖亦不例外。

这回,阿晚没看出莫安泰的心思。她只知道莫安泰一再叫她思量,却不晓得莫安泰亦很盼望,不过是不敢爱她罢了。他怕这种爱,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可想起,自己一要阿晚思量,她那粉嫩的小脸蛋就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偶尔还会露出小兽的象征——尖尖的小虎牙,莫安泰心头又踏实了许多。

“阿晚,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南院去吧!一会儿,我让小厮收拾好你那间卧房,叫丫鬟给你沐浴、梳妆。”

阿晚愣了一下,狐疑道:“老爷都准我称心如意了,为何还要叫我单独居住?”

看着阿晚的眸子间润润的,莫安泰不忍再矜持下去,“是,你我同宿。不过,不能叫大夫人知道。”

“为……什么?”

没等莫安泰回答,阿晚似乎已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老爷是怕大夫人妒忌我,日后瞅机会刁难于我!毕竟她进门这么久都没得到老爷的宠爱……说来也怪可怜的。好吧,不叫她知道便是。”

“不过,”阿晚思索了片刻,“瞒不瞒得过?”

莫安泰心头笑了。

「好一个傲娇的小妖,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好?妒忌?但愿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并非装装傻,把我逗弄一下而已。」

片刻后,他道:“瞒得过。我这府邸不小,她住的西院,离我们住的南院隔着一座小亭、一个假山池、一条回廊。平日,她很少来。”

说罢,把一长钥匙交给了阿晚。

至于为何要瞒大夫人,莫安泰并不想说出口:「倘若叫大夫人知道了,你与我同宿,等着你的定是一番嘲讽,乃至羞辱。」

在他看来,阿晚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毕竟是很纯澈的,大夫人的那些话,只会污了她。

………………

往年这个季节,阿晚一般就不再洗澡了。身子被打湿了,一旦吹了风,就会染疾,会流清鼻水、咳个不停、脑袋胀痛的那种疾。虽说,她已修成了妖精,不再是一般的山野小兽,轻易死不了。

可染上了疾,又没谁照料,没谁给她吃药,只好自己盘在洞穴里难受一场。要不是其他小妖、小兽还挂念着,搞不好,几天都没东西吃。

看丫鬟们备好了一缸水,水面上浮着桃花瓣,阿晚心头仍有些不情愿。可,要当新娘子了,也总得弄得香喷喷的吧?

还有一两个时辰就要拜天地了。

丫鬟们担心,万一新娘子泡了热水澡,那凝脂般娇嫩的皮肤就会变红了,也就不敢兑太多热水。那缸水,只带点儿温乎气,确切说来,仍算凉水。

整个身子泡进缸里的时候,阿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后来,喜娘看阿晚的脸仍有些泛红,便责问丫鬟,是不是洗澡水太热了。看丫鬟们纷纷摇头,她便摸了摸阿晚的脸颊。

“咋热乎乎的,还有汗毛?你们是不是忘了给她开面?哎呀!这拜堂的时辰都要到了,咋办呀……”

一个丫鬟道:“只兑了一壶开水,我还用手试了,就点儿温乎气。另外,老爷派阿武来吩咐过,不必为新娘开面。”

“罢了,”喜娘不耐烦地摆摆手,“再涂一层粉遮遮。”

阿晚的脑袋本就有些晕乎,脂粉的味道,更令她难受。要知道,她的嗅觉可是非比寻常的。

莫安泰虽年纪轻轻,可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没有高堂——

自打他十二岁那年,他娘默许他继父把他带去南门城根下,换了头耕牛以来,他就和家里撇清了关系。

把王氏讨进门的时候,他们不过是随便拜了拜门外的夜色。等拜完了,他便挥袖而去,同宾客们谈天说地。而王氏,直接被喜娘送去了府邸的西院,连喜帕都没接。

入夜了,阿晚被蒙上红盖头,喜娘扶她跨过火盆,把她送到了堂上。而莫安泰,早已侯在那儿了。

看着阿晚一副娇无力的样子,莫安泰的心顿时软了许多。

他转过脸,冲守在桐木椅子后的阿武吩咐道:“扶我起来,我要与新娘一同拜了天地、再拜彼此。”

阿晚透过绢丝红盖头,看到莫安泰吃力的样子,本想说句「不必勉强」之类的话,却又觉得,这是夫君的一番心意。

此刻,一种微妙的喜悦涌上阿晚心头。之前,阿晚只知自己心中有他,还不知他对自己是如此有心。

可是,看着莫安泰高大挺拔的身躯此刻竟站不稳了,她又感到一丝痛楚。

喜宴上的宾客,有相当一部分是王氏的娘家人。这些人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来摆下马威的。譬如王春堂。

王春堂记得上回女儿拜堂时的情形。这回,他半眯着眼,直勾勾地看着新娘头上那块红喜帕,就等着看莫安泰接下来会怎样……

其实,在莫安泰摔崖前,王春堂都是客客气气的,特别是在为皇家战马更换马蹄铁前的那段日子,更是毕恭毕敬的。名义上,虽然一个是老丈人、一个是女婿,可实际上,王春堂要做皇家生意,还得仰仗莫安泰的职权。

按理说,莫安泰重伤后,会有新人顶替了他的职务。可是,他是为了护驾而摔伤的,皇上又才登基不久,不想背上不义的骂名。

尽管莫安泰如今薪俸照领,可还是没了往日的威望。最令王春堂担忧的是,下回钉哪家的马蹄铁,就不该莫安泰说了算咯。

喜帕揭下的一霎那,王春堂大声道:“好一个水灵灵的新娘子,不知造了什么孽,真是可惜又可怜。要是能做老身的小妾就好了,少说不用守活寡。”那语气,似笑非笑,像是在调侃,“新娘子,你不要急。日后,你若是被老身撞上,老身就令你好生快活一把!”

吼罢,便是一连串不怎么爽朗的笑声。

尽管莫安泰佯装出一脸的不屑,可他还是偷偷看了看阿晚。而阿晚,只是冲王春堂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莫安泰这才安心,吩咐喜娘,一会儿记得为阿晚准备些吃食。免得堂前大摆宴席,阿晚在南院挨饿。

走在回廊上,喜娘问阿晚想吃什么。

阿晚头晕目眩,脑袋里似兜着一团热气,走起路来,觉着脚下的地都在动,想深深吸口气,鼻子还是塞着的……总归,就是难受得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她便回答喜娘:“有劳大姐了,我不饿。”

喜娘心想:「虽说是新婚,但她嫁的又不是个真男人。什么洞房花烛,不过是孤枕独眠一宿罢了。还能饿坏了不成?」

于是,她说道:“既然小奶奶不饿,就早些安置罢!”

同喜娘道晚别,阿晚拿钥匙打开了莫安泰的卧房门。这时的她,身体的不适已然盖过了新婚的兴奋劲儿。

阿晚爬在莫安泰的床边,闻着床上的味道,昏昏睡去。那味道,和莫安泰身上的一样,淡淡的,却令阿晚十分安心……

其实,阿晚知道这味儿缘何淡淡的,一直有种闻不够的感觉。

她曾远望莫安泰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今,能和他长相厮守了,她便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偶尔想起,只会心疼:这个温文儒雅的郎君竟受过那般耻辱、那般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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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文灵感:

野史上说,太监大都对和自己对食的宫女心存感激。如果他的那个宫女早逝,他每逢月圆,都要月祭,在月祭时哭嚎。若遇上宫女移情别恋,他们也只会把问题归咎于自身,就算再气不过,也只会去为难情敌。

当然,谄上欺下,一得势就欺男霸女、为祸民间的那种也是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