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时候,阮烟罗接到家中电话。
彼时她正站在大街上,今日是她休息日,不必上班。
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日子,她在家中无事,便溜出来打算去买路口小摊上的烤红薯。
她盯着屏幕上的号码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位女人的声音,那是阮烟罗的继母。
“烟罗。”那女人难得去掉姓氏只叫她的名字。
阮烟罗没有应声。
那女人声音有些哽咽,“烟罗,你爸爸没了。”
电话那头有轻微啜泣声,“脑溢血,今早发现时他身体已经僵硬。”
阮烟罗的童年,曾经无数次在黑暗中挣扎。
她每每在夜里,总是诅咒他,希望这男人因各种各样的事故死去。
她以为她对他心中只剩恨意。
但此刻,当她听到这个男人去世的消息,她忽然有一种木然,似乎这男人的生死与她已经毫无关系。
夜色已经沉下来,远处各种霓虹闪烁,冷风灌进她领窝中。
一股冷意让她回过神来。
“那很好啊。”她冷漠,“早该死了。”
继母听她这样说,出奇的没有责备,也许人年老后总会无端对事情包容些吧。
“烟罗,你…”继母迟疑,“好歹他也是你父亲,葬礼你总要参加。”
阮烟罗答应,“自然,人都死了,葬礼这样热闹的场面我不会缺席。”
挂上电话,将已经冻僵的手指放在嘴边呵气取暖。
抱着怀中温热的红薯朝家走去。
打开门把红薯放在桌上,将凳子拉出来坐在上面。
原本滚烫的红薯已经凉了许多。
她双手掰开,露出里面的黄色甜瓤,软糯糯的,闻上去很有食欲。
快速将两个红薯全部吃下去,又灌入几大杯冷水。
指尖上沾了黑色炭渍,用纸巾如何也擦不彻底,她索性起身到卫生间洗手。
挤许多洗手液,用手掌搓出泡沫,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的清洗,连指甲缝隙也没有放过。
终于清洗干净,她又擦干净,涂上护手霜。
那是一支茉莉花香味的护手霜。
小时候,被绑起来关进煤房的那些日子,她始终能闻到这种香味。
那是煤房外面花盆中的茉莉花,在黑暗中盛开,送给她一些香气做慰藉。
觉得有些困,阮烟罗钻进了被子里。
她忽然有些想念封舜,虽然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
停止胡思乱想,她用被子将整个人都蒙住,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阮烟罗天没亮已经起来,坐最早一班车回家。
她家里住在北城周边的一个农村,坐大巴需要两个小时到达。
车上并没有什么人,她挑一个偏僻角落坐下。
裹紧大衣,靠在座椅后背上看着窗外。
已经多久没回来了,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家门口已经聚满人,旁边坐一队乐队班子,正在吹唢呐。
阮烟罗双手插袋,将围巾整理好,终于走进去。
院子中间架起棚,下面停一副棺材。
她走过去,对着后面的黑白照片看了很久,那应该是很早之前已经准备拍好的。
照片上他微笑着,同样盯着阮烟罗。
一瞬间,她忽然很想问问他,当初那样做,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人都死了,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
没有人注意到阮烟罗的到来,她离开太久,久的甚至连周围人都忘记这个人。
她穿过院子走向房间,正房里,继母一身黑色,正坐在床上。
她容貌衰老的厉害,神情凄苦,一言不发。
里面还有许多人,穿戴麻衣。
丧礼该是难过的事,他们却各自聚成一团,聊天喧闹。
阮烟罗犹豫很久,终究没有进去。
她走到外面,寻一个人少的地方,点上一支烟。
唢呐声不断的传入耳中,这种乐器音色明亮,高昂刺耳,配上眼前这一幕颇有些滑稽味道。
阮烟罗抽着烟,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阮…阮烟罗?”
她扭过头去。
呵,这下好了,重归故里,旧人一个不落的见个遍。
面前的男人穿一整套麻衣,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大约六七岁,扎羊角辫,眼睛滴溜溜转。
见到她的脸,男人才真正确认,“没想到…你还愿意回来。”
阮烟罗将烟扔在地上碾灭。“盼了一辈子这一刻,怎能缺席。”
她搓一搓双手,去捏小女孩的脸蛋,“你女儿?”
男人点头,“是,小桃,这是姑姑,快叫姑姑。”
小女孩不认生似的,张开手就要往阮烟罗怀里钻,“姑姑,姑姑抱。”
男人连忙阻拦,“不可以,姑姑很累,爸爸抱。”
她小脸被风吹的通红,阮烟罗从男人怀中接过她,“来,姑姑抱。”
男人倒是愣了下,小女孩双手搂着阮烟罗,“姑姑好漂亮。”
阮烟罗抱着怀中的孩子,软绵绵像一个面软,她忽然生出一些母爱来。“这些年不见,你老了不少。”
男人讪笑,不自主摸摸脸颊,“能不老么,倒是你,还和之前一样,模样几乎没变。”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盒烟,拿一根叹口气,又塞回去,将小女孩重新抱过去。
“我走了。”阮烟罗重新将双手插袋,转过身去。
“烟罗。”
男人忽然跪了下去,啪啪甩给自己两个响亮的巴掌,“从前,是我王八蛋,对不住你…”
阮烟罗摆摆手,再没多说什么。
她知道,随着父亲死去,以前所有的过往,全都与她再无瓜葛。
冬日的风总是这样凛冽,刮在脸上生疼。
阮烟罗背对着老宅,向反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回忆就愈加翻涌上来。
她想起年幼时,母亲早亡,那一年她才五岁。
父亲一直想要儿子来传宗接代,奈何家中实在太穷,迟迟无法续弦。
终于,还是村中的媒人帮他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隔壁村子的寡妇,带一位男童。
那时候,带着拖油瓶的女人不好嫁娶,但父亲还是决定娶她。
从继母和她的孩子进门那一天起,阮烟罗的噩梦就此开始。
父亲事事以继母的想法为准,对阮烟罗几乎冷漠到无情。
明明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父亲却对待继母的孩子更好一些。
这是严重受到重男轻女影响的一代人。
起初,阮烟罗还可勉强度日,虽然吃穿用度都是家中最差的,她也不在乎。
最可怕是那一天。
家中只有两个房间,父亲和继母睡一间,她与哥哥睡一间。
彼时她已经开始发育,十二岁的少女,刚刚经历月经初潮。
胸脯开始鼓起,身上也散发出处子的香气。
而那个比她大五岁的哥哥也正是躁动的时期。
但是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已不适合在一个房间中生活。
那个晚上,哥哥在阮烟罗睡梦中强行要了她。
他身上还带着汗臭味道,也没有任何前戏,趁她熟睡,径直撕烂了她的裤子分开她双腿。
阮烟罗下体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吵闹声惊扰了隔壁父母。
两人过来见到这情况大吃一惊,但父亲最先缓过神来。
他交代任何人不准将此事说出去,在农村,这样乱伦的事情会被别人戳脊梁骨,嘲笑一辈子。
更过分,他竟然默许了哥哥这样的行为。
任由他每晚侵犯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还主动教导阮烟罗必须一切听从哥哥。
但凡阮烟罗有一点不妥协,他便拳打脚踢,再将她锁进煤房。
阮烟罗克制着不许自己再去回忆,可记忆却像洪水猛兽袭击而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哥哥几乎每日都要凌辱她。
有时候用下体,有时候用手,用各种奇怪物品。
终于等她初中毕业,考上省城的高中,才彻底逃离那个家。
但从那以后,阮烟罗便留下深刻阴影。
她对性由恨变成习惯,又变成期待。
最终,变成一个性瘾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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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发完了。
汽水周四回来,北鼻们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