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上中天。
煌连卿早已离去,回到本家,九黎也已离开,想必睡熟了。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守着南音。
花夕坐在床前,握着南音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着他的冰凉。
想着明天和冬镜、流煞三人前往禁地寻找那个人,有可能死在她的手上,再也回不来,再也看不见面前这张沉睡的脸,无法将他从昏迷中唤醒,就感觉很难过。
静寂中,她想起幻,想起在水晶球里看到的那个叫萝珠的女人,有她陪在他的身边,他一定很幸福吧,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而她只是一个人类小丫头,没有萝珠的美貌,没有萝珠的成熟妩媚,没有她曼妙的身材,没有她和幻之间深厚的感情……她又在奢望什么呢。
然后她想起了冷伶,悲从心生。
狠心把她扔下的冷伶,会否想到半年多他捡来的养女会死于非命?他会怀念自己吗?会到禁地寻找她的尸体吗?会把她安葬在一处很美丽的地方,偶尔来看她吗?
应该不会吧……晶莹的泪水在眼眶内转了转,滑落。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想念冷伶,想念他懒散的靠着门边的笑容,想念他宽厚而可靠的后背,想念他很轻松的将她举起放在怀中的动作……
若是他还在,在她的身边,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将她揽入怀中,手轻轻的将她的脑袋拢到他的胸前,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
无声的动作却让她很安心。
想起来,煌连策也有类似的动作,带着宠溺,却没有冷伶带给她的那么强烈的心安的感觉。
连策一直都很忙,忙到没有时间顾得上她,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他兼顾繁重的事务和自己心爱的弟弟该有多累。
“南音……”花夕低下头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道,“你说,我能回得来吗?能回得来,对吧?”
没有人回答她。
窗外,风突然变大,呼啸不已,用力的摇晃着树枝,在玻璃窗上印下无数狰狞的影子,噩梦特有的臭味从窗缝间闯入,很快的溶进房间里淡淡的香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起风了呢,这几天,夜里的风都很大……”她偏过头,看着窗户上斑驳的树影,呆了一会,站起身,走到窗前,抓住窗帘拉上,将窗外的一切遮掩。
她的手还没有放开窗帘,只听见嘭一声巨响,窗户被撞开,掉在地上,顿时,大风涌进来,她手中的帘布脱手而出,飘飞在半空中,呼啦啦的作响。
黑发在风中飞舞,在红月的光芒下闪烁着神秘的光彩,裙摆如花般的盛开。冷风灌进她的衣袖间,她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一个身影突兀的出现在窗口,挡住了红月的月光,背光的是如同罗刹般扭曲阴沉脸,他双脚踩踏在窗台上,稍稍弯着腰,左手扶着窗框,右手抓住挡住他的帘布,仿佛不经意的一扯,将它扯碎,手一松,帘布随风飞到房间中,飘到门旁然后无力的落下。
瞪着花夕的眼里满是恨意。
花夕惊骇的盯着他,萧杀的气息压的她移不开脚步喘不过气来,甚至连目光都移不开。
没等花夕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忽闪一下消失,又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右手准确的卡在她的脖子上。
花夕紧盯着他,他比花夕高出一个头,咖啡色的皮肤,即使因为愤怒而扭曲了脸,却还是能看出他绝美的能与幻相媲美的容颜,张扬的橘色短发,唯独脑后留下一缕长发在风中飞舞,狭长的眼睛微眯着,深红色的眼眸正冷冷的看着她。
脑子里一道光闪过,她好像记起他了。
于是,脸上的惊诧之色便淡了下去,浮起的是淡淡的自嘲。
她就知道那块大石头压不住他,等他恢复神智,找到她泄愤那是必然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啊,夜枭。”她轻轻的说道,“从禁地出来了吗?恢复的真快啊!”
“终于想起我来了。”森冷的声音,仿佛是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的,随风传到花夕的耳里,让她有种周身寒冷的感觉,好像身边的空气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一直就没忘啊。”花夕无奈的笑起来,她感觉脖子上的那只手开始一点一点的加大力气,喉咙被卡着,呼吸开始渐渐不畅。
啊啊,当时的那个举动看来是惹恼他了。
“你……把我抛弃了,将我残忍的扔在水里,又用大石块压在我身上……你以为耗尽力气的我能支持多久?”夜枭恼怒的说道,看着面前这张每时每刻都想着的脸,心里涌起的竟是巨大的恨意,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可是当他的手掐紧她的喉咙,手下柔软的触感却让他心惊,让他很想松开手,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浮现,让他想念起她的身体触感,想起两人的耳鬓厮磨,想起欢爱后,她是如何柔弱的趴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贪求着那般的温柔和娇弱,却又憎恨着她的无情。
恨意里却偏偏夹杂着爱意,委屈和埋怨,复杂的感情在他的胸膛里翻滚着,让他觉得心脏一阵阵收缩般的刺疼。
“你,你怎么能……”夜枭说着,只觉得喉咙中一股腥味上涌,轻咳几声,血竟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可是他只是紧紧盯住花夕,“我虽然被打回原形,可是却依然神智清晰!当你扔下石头的时候,我都快要气疯了!我看中的人,却这样无情的抛弃了我呢!”
花夕两手抓住他的手腕,肺由于缺氧而火热的灼烧起来,让她好难受。眼睛开始模糊,周围的景色在不住的晃动,即便如此,她仍注意到他嘴角的那缕鲜血。
“很讽刺是吧?”夜枭开始冷笑起来,“你也想不到我会从那里出来,会找到你对吧?你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抛弃的我这样掐死吧?为什么不挣扎呢?你应该没有这么无能吧?来啊,挣扎给我看看,说不定我心一软就放了你,只是砍下你那两条美丽的腿来作纪念,怎么样?”
“咳……唔……对……不……起……咳……”轻若游丝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她勉强松开手,颤抖着伸向夜枭,抚在他性感的但是显得苍白的嘴唇上,“对不……起……”
夜枭怔住了,他感觉到唇上温暖而柔软的触摸,让他念念不忘的温暖,又让他无法放手的温暖,一旦尝到那种美妙就再也离不开的温暖。
一想到自己离温暖越来越远,要独自一人再次坠到寒冷孤寂的世界里,他的心就被恐惧一点一点的吞噬,害怕让他都快要疯了。
此刻,她注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的闪躲,没有隐瞒,没有谎言,没有不悦,没有惊恐,没有讨好,只是平静的,澄澈的,如同黑色的水晶一般在月色下闪着美丽的光彩。
“对……不起……”又一声极细的声音传来,直直的击入他的心灵深处,他身体微微一颤,委屈的感觉突然强烈起来,压过了其他的感情。
“说什么呢!这时候才想起道歉了?你就是这么怕死吗?呵呵,人类真是自私又懦弱啊!我,我居然会挑中你这种阴险的家伙做我的主人,是我瞎了眼对吗?”夜枭恼怒的大吼着,手上却不自觉的放轻了力道。
花夕顿时觉得喉咙一松,立即干咳几声,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再度无阻碍的进入她快要被抽空干瘪的肺中。
“我……咳咳,我不阴险……只是,咳咳,只是有些懦弱而已……”花夕无奈的笑了笑,“懦弱到无法接受你……明明就是一场乱七八糟的情况,却突然被一把神器认为主人……我们之间的连系只是建立在荒唐的性爱上的吗?……这样想来,我只是觉得更沮丧……觉得自己除了身体有点用处之外,没有一点优点……”
花夕笑着,说着,眼泪下来了。
她说的话,刺疼了她自己……这才是一直以来,她最在意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