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青龙国偌大的一个皇宫,罩满了靡靡混沌。众人行色匆匆,被生硬地压抑下去的恐惧,埋藏在低垂的目光之中。

这向来不受宠的长公主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才让早上难得露出过几丝笑意的皇上,又变得比前些日子还要恐怖……这一次,已经不仅仅是不好伺候而已了。这向来冷漠无情的帝王,此刻已是比发狂的猛兽更加可怕,随时择人而噬。

许多人虽不明所以,却也更尽心尽力於手头的差事,生怕在这一场莫名的风暴中危及自身。

就在宫廷陷入一片莫名恐慌的时候,一场盛宴,却在这浮华而诡谲的夜幕之中,如期举行了。

玄武国绝对是风月大陆上举足轻重的一个大国。因此招待玄武使团的这场国宴,自然是气派得令人咋舌的。

虽是招待外宾的国宴,因着两国特殊的姻亲关系,於是又有几分如家宴般,一派随和温馨的景象。

连向来深居简出的皇太後都凤驾亲临了。婀娜端庄,施施然在筵席首位坐了,不染霜华的美丽面容上,尽是尊贵的矜持。

除了一些皇室宗亲,青龙国的重臣之中受到邀请的也不在少数。列席的众人,各个鲜衣怒马,华服锦绣。

玄武国的使团成员均在席间上位坐了,身旁赔笑说话的青龙大臣着实不少。

那紫瞳的四殿下一身煞气此刻倒也褪了个干净,似笑非笑地坐在喧闹的筵席间,慵懒地替自己往玉盏中添酒。在这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侧,一个漂亮的银发少年乖巧地在软垫上跪坐着。

娃娃脸上微微无措的害羞神情,还未长开的稚气模样,眨着双大眼正襟危坐的样子,显得少年万分惹人怜爱。看起来这位七殿下,竟是一点都不适应这般热闹场面的。

琼浆玉酿,玉盘珍馐。

筵席之间,倒可谓宾主尽欢。只一样……这皇宫的主人,却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

礼部尚书前月丁忧,留下年轻的侍郎处理起大大小小的事务来,倒是分毫不乱。

此刻这俊美风流的侍郎大人,正与玄武国使团众人把酒言欢,温文儒雅,进退有度。他身後一侍从打扮的清秀小厮,数次拔腿想跑开的样子。侍郎大人百忙之中却有意无意地一直把人拉在身边,不肯让那侍从离开片刻。

这时候,一名大太监凑到首座之上的太後娘娘耳边密语了几句,那尊贵女子的脸色倏地变了。

最懂察言观色的大臣们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下却均在揣测。年轻的国主连如此重要的国宴都未曾出席,要是玄武国追究起来,青龙国在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然则有太後坐镇,玄武国的王子均是她的子侄辈,倒也不至於太失礼,只是──这後宫里到底出了什麽事?以至於那些太监宫女们均是神色怔忪的样子……

很快,太後致了番谢辞,仍是矜持地笑着,嘱咐了几个亲信大臣几句,便退席离场了。

上官侍郎身後的随从一张小脸闪过更为兴奋的神采,趁着正跟人客套致歉的某人一时不察,迅速地从他身边偷溜了。

男装打扮的上官盈月仍难掩一身的娇媚风姿,出了喧哗的大殿,正想跟着那匆匆离席的太後娘娘去瞧个究竟,不想却被几个男人给拦了下来。

“啧啧……这青龙国果然名不虚传呐,不光女人,连男娃娃也个个长得标致!”

“果然长得漂亮!嘿嘿,听说青龙国长得最漂亮的就是他们皇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想见一见呐……”

“……”

几个男人七嘴八舌,摇摇晃晃,身上酒气熏人。明显是玄武国使团里随行的侍卫,没有进得大殿,只在殿外饮酒,还堪堪的醉成了这样──不得不说,玄武国的男人倒确实跟青龙国的差太多──少了许多小心精明,多了几分胆大包天的肆无忌惮。

上官盈月做的是什麽生意,怎不明白这几个男人不干不净的那点意头?风月场上的醉鬼她见得太多了,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只是……前夜她花了多少心思和体力,才“求”得某人点头答应,带着她来看这场热闹。要是搞砸了错过了……不行,她上官盈月才不做亏本生意!

虚与委蛇了几句,那几个男人虽没什麽过分的举动,嘴上却一直不依不饶的,不肯放她过去。正想着若是那外表儒雅无害,床上却最喜欢折磨人的某位大人,瞧见了此时她身边围了一群男人的情景,那麽她这个他口中的淫娃荡妇,到时候又会落个什麽下场呢……忽然一阵劲风飞旋,来不及让醉眼朦胧的几人看清楚是怎麽回事,媚人的小随从眨眼间已从原地消失了。

*****

“飞离?”看男人一双狭长的漂亮眼眸危险地眯起,上官盈月心虚地笑着,一张白嫩小脸皱成了愁眉苦脸的一团。

一身黑衣的男人紧紧将她圈在怀中,难得的不言不语。然而盈月却更是怕了。

她这几个男人,没一个好相与的。她跑去找了上官彦的事,慕容玄是知道的,但是飞离……呃,这家夥果然嘴上不说,却还是跟来了。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玩性是太大了一点,为了一窥皇家“秘辛”,竟就一声不吭丢下家里的生意不管,径自奔皇宫这种杀机四伏的地方来了。且还为此还去找上官彦“倒贴”,任那道貌岸然的男人又多了几条讽刺挖苦她的理由。她这算不算是……犯贱?

“飞离,你……怎麽来啦?”女人笑靥如花──明知故问是她的强项呐。

“……回去再收拾你这妖精。”

扫视了一眼女人讨好的笑脸,飞离抱着她在夜空中几下起落,很快两人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皇宫内苑。

女人还摸不着北,正好奇地东瞧西望的时候,一身妩媚不羁姿态的男人,已经熟门熟路地找着了上次曾经“栖息”过的那片琉璃瓦。

“要看戏的话……过来这里。”

传音给那正感受着“飞檐走壁”快乐的女人,飞离伸手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

这个不起眼的“致宁宫”,围着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箍得比铁桶还要严实。身边又带着个没多少武功的女人,男人再浪荡不羁,也没上次那麽托大,动作小心了许多。

盈月小猫似地钻过去,轻手轻脚,没发出一点声音。有这个不知师承何处,武功高到变态的男人保护,她乐得乖乖地“享受”……享受这一出不知道究竟已经发展到哪个阶段的“好戏”。

很好,角度不错。

很好,那男人长得还真是帅啊……呃,不行,三个男人她都应付不过来了,还是不要对着别人家的美男流口水了。

啧啧,脸色还真是臭!冰山美男一脸乌云盖顶,如丧考妣,那样子还真是……

“他就是皇帝?”盈月无声地用嘴型。

点头。

“床上那个就是我们救的小丫头?”

点头。

“他不出席那麽重要的宴会,就是为了看那小丫头睡觉?”

……

嗯,那换个问题,“那他为什麽那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应该是那小……丫头受了伤。”看她那麽倒霉,他大爷勉强大发慈悲,不再叫人家“妓女”好了。

“……伤得很重?”其实她也看出来了。那丫头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腕上层层的白纱布,更显得纤细的手腕脆弱得要命,好似一捏就能折断似的。

还是点头。

“喂,你老实说,是不是又被你胡乱下的药给害的?”

这男人跟她独处的时候就会比‘三人行’的时候沉默许多,害她都有点怕他……想想这家伙表面上徒有其表的草包一个,但是他真正的经历她从来都没有弄清楚过,除了武功之外,他那一手用毒制药的功夫简直天下无双,他要是想害人,估计就算皇帝找再多的高手保护,请再多的御医诊治,恐怕都没有用吧?

……摇头。

盈月看他神色危险,聪明地立刻闭紧了嘴巴。也是,无论之前下药有没有害到这可怜的小丫头,眼下看她手腕上隐隐现出血丝来的纱布,显然是极重的外伤──竟然是割腕……自杀?

盈月心里蓦然一痛。这丫头……太傻了。

还有那个一脸阴沈可怖的男人,隐藏着那麽多的痛苦和悔恨……笨蛋,白痴!活该!再拽有什麽用?你不说,人家怎麽知道你爱她?!

“她有没有危险?”

“不知道。”

“你去帮帮她?”

“……”

“怎麽说也是你不对吧?研究那种……东西,还胡乱给人下药。”盈月难得脸红──这家夥,是闲得发慌了,想尽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用於“闺房之乐”……由此还祸及他人的话,实在太不应该了!

“……真要救?”男人显然没有深刻检讨过自己的任性给他人造成的危害,此刻还犹疑着。

盈月一脸“废话”的表情。

飞离终於认输。

伸手入怀里掏了掏,漫不经心地弄出个小玩意儿来,往下面轻轻一吹……近处的几个护卫很快便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