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绿眼前一黑,开始后悔今天把沈余吟带出来。
梁承琰未说话,看向她身后的染绿。染绿哪敢和他对视,僵硬又心虚地移开目光,在沈余吟身边轻轻出声:“殿下,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不是刚出来吗?这么着急做什么,”沈余吟抿了抿唇,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本宫还想问问这字是如何练的,本宫总觉得眼熟。”
“觉得眼熟,不妨将人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沈余吟回头,见谢璋正转着折扇走过来,语气里有几分散漫和看笑话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
“听说赏心亭秋日菊花天下一绝,自然要过来看看,我相信梁大人也是为此过来的,”谢璋笑眯眯地看向梁承琰,语气耐人寻味,“是吧,梁大人?”
染绿身处这种莫名其妙又奇怪的气氛中,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无力地碰了碰沈余吟的袖口:“殿下,我们还是……”
“谢璋的话有几分道理,本宫想学这手字,太傅不是之前总说本宫的字太秀气了些——”沈余吟思索片刻,“对,就这么办了。”
有个鬼道理!染绿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心里憋的要命,只能恨恨地用目光剜了谢璋一眼。
“梁大人意下如何?只半个时辰,不会耽误大人处理政事的——”沈余吟说的话听着像商量,实际上没几分商量的意思。
梁承琰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脸上,直到谢璋出声提醒。
“梁大人,你再看可露馅儿了。”谢璋从他身边走过,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压低了的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到,“假使她什么都忘了,梁承琰,你还有自信她会再倾心于你吗?”
沈余吟惦记那几个字,也没心思去赏什么花,让染绿带着梁承琰进了宫。她瞧着这位梁大人格外好看的样子,性子却这么冷。一路上她想找几句话和他说,每次都只能得到一两句淡淡的回答。
兴许是因为沈元临的缘故?她听染绿今早上那句话的意思,他好像和沈元临有些恩怨似的。
染绿提前进去将烛火点起来,将书案旁的屏风置好。沈余吟之前翻阅的书还留在书案上,有几本都是梁承琰做的批注。
染绿生怕露馅了,慌里慌张地将几本书收拾到书案底下:“殿下,收拾好了。”
沈余吟坐到书案前,将砚台移过来,刚提起笔又想起什么。她把纸平铺好,书镇挪开,抬眼望进书案前的人影。
他低头看着她,眸子里映着灯火的光亮,他身后的屏风映出斜逸的梅花影影绰绰,沈余吟看得一愣,毛笔的顶部戳到了下巴。
“梁大人,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好像认得这模模糊糊又隐约的烛光,认得一片辉煌灿烂中他长身玉立的身影,像被拉近了又扯远,始终看不清晰。
梁承琰显然地一怔,但目光淡淡,语气也一如平常平稳:“殿下与臣之前未曾谋面。”
“这样吗?”沈余吟仰起头,眼睛眨了眨,好像是在对自己笑,“那你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
染绿在屏风后,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周遭好像突然静止了,承露宫内安静无比,甚至能听到水漏滴下的水声。
梁承琰微微靠近,却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他的手触及桌上另一只笔的笔尖:“殿下看错了。”
“本宫都还没说是什么眼神,你怎么知道本宫看错了?”
她反问的恰到好处,梁承琰的手顿住。
沈余吟才觉得这人也太奇怪,她也说不清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却觉得温暖无比。
听染绿说起来他像是个手段狠辣的人物,看她的眼神却始终平和温柔。
看错了,看错了?
沈余吟懒得再去想,挽着袖子提起笔蘸了一点墨汁,刚要下笔写字就被人止住。
梁承琰走到她身侧,手指轻轻止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手要稳。”
看起来不怎么爱搭理人,不还是教了。沈余吟勾唇一笑,将手放稳了,笔尖的墨色在纸上扩大。
她字小娟秀,是女儿家的字体。梁承琰看着她提笔写下的三个字,心猛的一沉。
“本宫写的自然没有你写的好看,梁——这个字笔画也太多了,”沈余吟指着她写下的他的名字,“可是你的名字很好听,本宫很喜欢。”
她低着头说话,自然看不见身侧人的眼神。还要再提笔时,他弯腰,手轻轻握在了她的手上。
沈余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压着身子,却很克制地没有碰到她,只有手与她接触。他的手指有力,几乎是带着她的手腕走,在纸上留下行云流水般的笔迹。
是一个“吟”字。
梁承琰松开她的手,只不过低头的功夫,纸上的笔迹被一滴水渍晕开,是一颗大滴的泪,落到了一片墨色中。
沈余吟怔怔地抬手,擦了一把眼睛,看着手上的泪水。
梁承琰目光一颤:“殿下?”
沈余吟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茫然无措,她像是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心里很难过,就掉下泪来了。”
她的手抓皱了铺着的纸,泪水却越来越多,心口窒息的疼痛越来越重。沈余吟捂着胸口,呼吸越来越困难,抽泣着把纸团成了一团。
梁承琰像被她的话捅了一刀,单手轻轻拍上她的后背,动作依旧隐忍克制:“殿下,我去召太医来。”
沈余吟只觉得心里疼,却说不出缘由,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受的像快死了一样。她一把拦住他将离开的动作,怀抱着他的衣袖:“你别走。”
染绿正端了茶进来,瞥见这两人的动作,差点当场晕过去。她尽力放轻脚步退出去,听到屏风里,沈余吟断断续续的哭声。
“本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她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像被水冲散了,“梁大人,对不住——”
她抓着他的衣袖擦了一把眼泪,闻到他袍袖上的淡香,不知为什么更难过了,捂着眼睛眼泪流个不停,直到他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慢慢顺过气来,她才止住了抽噎。
“以后还是不要你来教写字了,本宫没说清楚。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本宫就会觉得难过,”她缓了一会儿,将写着他名字的那团纸放到手心里。
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吹干了她的泪痕。
“从今天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很难过。”
题外
染绿: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