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子焉再回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他手上端了晚膳食盒,舒了口气说:「现在总算清静些。来吧,用饭。」
将军府人丁稀少,晚膳也相对简单,二菜一鱼一汤,清清淡淡。申兰君吃的是槐城人自己种的小米粥。当然,这碗小米粥里头不会少了他讨厌的人蔘与滑蛋。只不过两人之间各有所思,一顿饭吃得安静无声。
楚子焉一边剔着一条鱼,一边盯着申兰君心不在焉地数着碗中稀粥里头有几张蔘片。他微微眯眼,开口说:「不许挑食。人蔘能补气血,就算再不喜欢也只能忍耐。」
语罢,随即挟一块挑净鱼刺的鱼肉放进申兰君的碗里。
「这种鱼的刺多,但肉质对外伤养新皮功效大。今日我出门晚,只钓到一条,明日我会再多带几条回来。」楚子焉淡淡说道。
申兰君本想开口说他不爱鱼腥味不吃鱼。但瞧楚子焉专注而细心挑去鱼刺的神情,他不由自主挟起碗中那块白肉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好吃吗?」楚子焉问道。
溪鱼土腥味重,但看楚子焉的碗里是那条鱼的鱼头和鱼尾,中间肉多的鱼身都给了自己,申兰君便无法说实话。
「……嗯。」
申兰君含糊其词,忍耐不住,连忙吞了口粥。然而,嘴里清淡的小米粥却不知为何多了些若有似无的咸涩味。
楚子焉今日为他准备的一切令他想起从前母亲也是这般疼他宠他。但楚子焉毕竟不是他的亲人,今日午后的那一吻更是令他迷惘困惑。很想问楚子焉到底想些什么?难道不知道那一吻会打碎两人之间的同僚关系?两人之间微妙平衡在那吻中崩毁扭曲,暧昧不堪。
不可否认,申兰君自知动了凡念,但他不禁想,究竟是谁先动了心?
城墙上的较劲,是他有意挑衅,刻意勾惑,想知道楚子焉是否真的不会因他的外貌神魂颠倒,才让整场祝祷仪式华丽非常,妖冶非凡。
谁让楚子焉一副油盐不进、看似不为任何事动摇心智的样子?
谁让楚子焉总是噙着一抹嘲讽神情似笑非笑看着他,状似质疑他的本领?
否则,祝祷仪式应该是端肃大气,沉静而庄严,不是只为互别苗头而炫技。
纵然如此,楚子焉墨发飞散为他挡下伏击时,申兰君亦是为他冷冽的神情倾倒,为他锐利的美貌震撼。
他们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身家背景,迥异的性格,各有出众容色,却因身分地位与立场不同彼此较劲衡量输赢,那一时迷惑怎算的上动心?更遑论两人的暧昧之中又有几分真心?
申兰君想到这儿,忽然冷静下来。
但却听楚子焉开口说:「要是在江南,鱼的滋味会更鲜,溪鱼土味少。但没法子,我们身处边疆,凡事只能将就。踞北湖的鱼算是滋味不错的。若是你的伤口好了,我就能用上葱蒜调味;或做红烧鱼,那就吃不出腥味了。」
申兰君抬头看向楚子焉,没想到楚子焉也是一脸心神不宁的模样。
楚子焉随口扯淡无非是不想这顿饭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一开始他不过惊艳申兰君的美貌,却未动心。但申兰君在他掌心那一舔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心湖起微澜,再也无法平息。
今日午后楚子焉唐突的一吻更是让他自己震惊得拔腿就逃,驾马奔向踞北湖逼自己冷静。但是,任凭他在踞北湖想破头,都想不出来到底他是染了什么病,发什么疯才吻了申兰君!
难道他是断袖?
不,不,不,他也喜欢漂亮的姑娘,只是没遇上动心的。该不是恰好申兰君长得像姑娘,又特别好看,让他一时意乱情迷吧?
下次一定要和百夫长们去青楼见识见识,安了自己的心才行!
楚子焉下定决心后,天都快黑了。
他匆忙骑马奔回槐城,拉住正要往军营走的华元英与成大器,要他们随他去农家买些鸡鸭,然后,浩浩荡荡地回将军府。
他绝对不会承认这是想替自己壮胆,不敢独自面对申兰君那该死的诱惑。
楚子焉垂眸戳了戳桌上那条所剩无几的蒸鱼,思索着还有什么话可以讲。眼下用膳时这般无礼多话,也不过是想避免两人相处沉默的尴尬。
「子焉,谢谢。」
楚子焉闻声抬头,申兰君微微一笑,又吃了一口鱼,轻轻抿嘴,舔了舔唇。
楚子焉瞬间怔忪,再也回不了神。
他并不贪馋,去钓鱼也是为了替申兰君补身。
但不知何故,申兰君吃起这条鱼的神情,令人感到申兰君嘴里那口滋味特别好。
他是怎了?!又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