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宁稹,对方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那车身掉了不少漆,后车轮不知哪里链条松动,滴里当啷响得厉害,车后座拿胶带粘了两个纸箱子。

车是山地自行车,却更像上世纪的三八大杠。

彼时知春眠正在赶下午第一节课,要从学校最南的宿舍楼走到最北面的教学楼。

两分钟前,午睡被恼人的闹钟打断,知春眠睡眼惺忪,掀被子下床穿鞋,拎起书包就往外走。所有感官与神经仍然处于未苏醒阶段,她只知道迈左脚、迈右脚,一路行尸走肉一般。

身侧一阵冷风,她猛然顿住脚步,不耐烦地掀开眼皮。

是辆自行车,差点撞到自己。

她甚至感受到那车剐蹭到自己的衣袖。

那骑自行车的人却没止步,回头瞥了一眼,淡淡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骑车往另一个方向拐走了。

那人剑眉隽目,肤色偏红黑,像是高原上晒出来的天然檀色。他生的俊朗,嘴却紧抿着,显得严肃刻板。

知春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对方差点撞到自己,没有道歉,甚至没停下,知春眠也不恼,环起手臂,看着那辆叮当作响摇摇晃晃的自行车嗤笑一声,重新迈开了脚步。

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自行车上的人猛然刹车,回望刚才那地方,已然空荡荡。

陈杳闷着头往前走,余光不时注意着身前的身影,那人走得快时她也加快脚步,那人放缓脚步时她便往四周看,假装找什么东西。

直到那身影突然顿下来。

陈杳手足无措,慌慌张张从兜里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

知春眠瞥了眼这个连手机都拿反了的女孩,女孩躲过她的目光,指尖微微颤抖。

知春眠记得她,是同专业的同学,女孩。她对女孩的记忆仅限于此,或者说,她对身边大部分的人的记忆都仅限于此,同专业或不是同专业,男孩或女孩。

知春眠忽然想起来,这几天她总觉得身后莫名有视线盯着自己。

是她?

看起来她很想,亲近自己?

秋风里红色的边角泛黄的树叶纷纷落下,地上焦脆的枯叶摩擦发出沙沙声。

知春眠顿了两秒,抬腿继续向前走去。

留下陈杳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她以为她至少会跟自己打个招呼的。

——

陈杳踩着点赶到教室时,没有看到知春眠。

有点意外,又不意外。

这是节水课,所以刚熬过第一小节,她拎着包悄悄从后门溜走。

从电子楼出来,远天湛蓝,几缕白云挂空,不知是动还是静。

陈杳看向后山那幢废弃的楼,绿色藤蔓爬满楼体,砖石上布满黑色水痕。

她知道,知春眠一定就在那里。

等她摸摸索索躲过巡逻的保安、又寻了半天入口进楼后,恐怕时间太长知春眠会离开,于是把书包挂在楼下,自己跑着从楼梯爬上去。

二楼没人,三楼没人......四楼......五楼......

终于走到六楼,那门不像底下那样紧闭,而是虚掩着,陈杳觉得里面有人。

她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手放在门上顿了几秒平复呼吸,打算把门推开。

“你来干什么?”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陈杳吓了一跳。

到底有些做贼心虚,她浑身一震瘫在墙上,回头看去。

是知春眠。

单薄瘦弱的知春晓直挺挺立在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毫无血色,刚才吐字也是轻轻的,不带一丝感情的。

“我......我来找......”

喉咙里梗着根鱼刺,陈杳什么都说不出来。

知春眠斜了一眼陈杳身旁的门,神色沉了下去,不由分说就把陈杳拉到天台。

“你来找我?有事?”

到了天台知春眠就撒开手,自顾自走到边缘,极目远眺。

她的嗓音一贯的沙哑,像玫瑰藤上撒了大颗糖粒。

陈杳不知道该点头还是答应一声,知春眠撒开她的手之后她便没再走一步,只立在原地环视四周。

她小小的深蓝色书包、散落一地的笔、书,还有随风飘舞的废纸。

知春眠立在那的身影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

陈杳总觉得知春眠是要吸烟的。她那样清冷,深情总是倦怠,好像就是应该被苍白的烟雾缭绕的。

“我是来找你的。”陈杳喉咙有点干,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她走到知春眠身边,学着她的样子远眺。

这楼建在学校后边的山上,原本是校天文台。后山后面便是海,从这一看过去一览无余。苍蓝的碧波和天空消失在极远处,从最东面延伸到最西面,这样的浩渺总让人产生一些自卑感。

“活着很无趣,死了也很无趣,不是吗?”

陈杳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知春眠轻笑。

“F**k the damn world.”

“F**k the damn world.”

知春眠重复她的话,那双眼眸直直地与她对视,脸上甚至绽开了笑容。

陈杳知道她不常笑的,此刻自己心里充斥着巨大满足感。

“滚。”知春眠薄唇轻启。“关你屁事?”

轻轻的声音砸在地上,要把地砸出个窟窿。

陈杳眼见她一秒换了脸色,却也不觉得意外。她知道这就是知春眠。

“我是来打赌的,我赌你还是个处。”

“关你屁事。”

知春眠的回答是个陈述句,多少夹带点嘲讽。

“我猜对了?那我还赌你不敢跟别人发生关系——”

陈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按住头强行压了下去,她急慌慌勾住身下的围栏用尽力气抵抗。

除了将近二十米的楼身,楼下还有山坡,枯树枝杈遍野,摔下去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

“我赌你还不想死,那你敢赌我不杀你吗?”

知春眠声音平和,仿佛干这事的不是她。

陈杳只觉得那只手有千斤重,压着自己翻不得身。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你想让我这么求你吗?那我还真看错人了,我以为你会喜欢更刺激的事呢。”

两三秒后,陈杳颈后蓦然一轻,她急忙起身顺气。

知春眠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抱着手臂看她,她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后者则坦然接受这个眼神。

陈杳从自己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一个视频递给知春眠。

因为刚才的事,她的手还有些抖。

视频倒更像是房间角落的监控,看清画面中的人后,知春眠眯了眯眼。

是差点撞到她的那个红黑皮男人,正坐在床边。

视频是高清版,但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不过知春眠还是看出了他要干什么,撸管。

这人只褪了一点裤子,将腿间的东西拿出来,有节奏地上下动作,不疾不徐。

剑眉似乎微皱,星目直视前方,薄唇微抿,清隽的下颌骨线条引人遐想。但若只看这张脸,绝对想不到他在干什么,例行公事似的,知春眠看不出他有一丝情欲。

他浑身肤色偏黑,连手都是黝黑的,与长相极不相称,比寻常的人多了份野性。

知春眠抬眸看向陈杳,对方也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陈杳先开口:“这是我见过最无趣、最刻板、也是最野的人,你猜他在床上会像别的男人一样吗?我觉得不会。那你呢,你能让他热烈地肏你吗?让他在你耳边低吟娇喘,让他舔你的小穴舔到上瘾,让他对你紧致温热欲罢不能,让他最野性也最温顺,你想吗?”

女孩的声音像鬼魅一样飘散、蔓延在四周。

知春眠的眸子唰的一下亮了,“你觉得他会为了我去死吗?”

“那你得先让他迷上你。”陈杳没有迟疑,扔这么一句。

“他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