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遥远的西方之都,有一座巨大的魔法森林。传闻有魔女隐居其中,魔女邪恶、残忍,拥有强大的魔力。

魔法森林附近有不少小村落,里边的村民们一直试图迁移远离魔法森林,可森林每年都在扩大。帝国的军队曾试图砍掉森林树木,烧毁森林。他们也曾尝试活捉魔女。

却没有任何回音。

每每村落中有人失踪,便有人传闻:那是被魔女抓去吃掉了。

这次的故事,便发生在魔法森林附近的小村子中。

艾米在魔法森林附近的小村庄小落洛尔村出生,她的父亲是个村里有名的酒鬼与懒汉,她的母亲身体虚弱,只能靠替别人缝补衣物赚取钱币生存。

艾米是个好孩子,记事后便努力帮着母亲干活了。她会在父亲醉酒怒吼时挡在母亲身前,她愤恨、无力,却只能用弱小的身躯颤抖着挡在那愤怒的野兽身前,看着玻璃制品在地上碎裂,恶心的酒液渗出来,而那男人却在一通发泄后仰倒在破烂的沙发上睡着了。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小艾米,要好好长大啊。”

“小艾米是个好孩子呢。”

“小艾米……”

母亲总会抱住她低语,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泪,会在父亲失控时慌张地将她关进房间,而她却在门外发出压抑的惨叫。

直到又是一个夜晚,男人拎着酒瓶红通着身子踹门进来,“人呢?臭婆娘又死哪去了?水!要喝水!”

男人大呼大叫着,母亲快步去盛了一碗温热的水递过去,男人只喝了一口就将碗狠狠摔在地上,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怒喝倾泻而出:“老子要喝凉水!天气这么热,谁他妈的还喝温水啊!”

只是一碗水而已。

艾米看着母亲被打倒在地,却捂着脸又进了厨房。她瞪着沙发上这个宛如烂泥般的男人,眼里的仇恨与不满是那么的明显,显然的,被男人捕捉到了。

“你他吗的敢瞪老子?你这是什么眼神?”男人发现了,大步走了过来,那高举的巴掌扬起,艾米却被慌忙跑来的母亲抱住了。

“是不是你教的?你是不是想跑了?我看你每天跟隔壁那瘪三眉来眼去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想离婚!”愤怒的话题转变了,艾米听不懂这些,她只看到男人的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拳脚的力道哪怕母亲死死抱住了她她也能感受到。她只感到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愤恨,为什么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待母亲?为什么他还活着?他应该去死!他应当死去!

“什、什么?”男人看着眼前忽然窜起的火苗,惊讶一瞬,连醉意都消散半分。“魔女?”

艾米不知道什么是魔女,她只是愤怒地瞪着男人,精神无比的集中,她的脑袋有一阵的刺痛,可她的意念却越来越清晰——杀了他。

“魔女、居然是魔女……不!”男人错愕地转身就要跑,一簇簇火焰却猛地点燃了他的衣服,他吓得惊慌失措,就想要脱掉衣服,可他却一脚踩上湿漉漉的地面,狠狠摔倒下去——脑袋磕在了碗的碎片上,血液很快漫开了。

艾米看到了血液,她手脚一阵冰凉,整个人控制不住得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因为脑袋的剧痛而如此。她恐惧地看向母亲,却见母亲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要怕,不要怕。”

“小艾米,我的小艾米……”

母亲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她的额头,艾米感觉到母亲脸颊滑落的湿濡,她惶恐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的小艾米,不要怕。”

母亲将她抱起,这过程有些艰难。母亲被打得很严重,可她还是将艾米抱起了,一直将艾米抱进了房间:“睡一觉吧,我的小艾米……不会有事的。”

艾米抓紧了被角,看着房门被关上。母亲似乎在客厅打扫残骸,旋即她听到了重物被拖移的声音,再然后,又是打扫卫生的声音。

艾米精神紧绷着,但睡意还是来临了。她迷迷糊糊入睡间,似乎听到了剁肉声——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格外柔和。

艾米睡了个好觉,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迷糊了一会儿才下床往客厅走。

客厅的地板干干净净,几乎可以当镜子了。沙发上放着一个箱子,却不见母亲的踪影,母亲呢?

艾米唤了一声,屋子外的菜地里传来母亲的应答。

“小艾米,我的小艾米……”

母亲抱住了她,握紧了她的双手,又忍不住在她额头与面颊上落下亲吻。母亲的眼中带泪,泪眼下的青黑眼圈是那样的明显。母亲年轻的时候明明是个美人,可如今年纪不大,细纹却添了又添。

一声声的低唤,母亲拉着她的手进了客厅。大大的箱子被母亲放在地上,交到艾米手里。艾米的手是那样小,与大箱子形成了反差。母亲又抹了一把泪,按住了艾米的肩膀:“我的小艾米……你要活下去……你得去到魔法深林里,去找传说中的魔女。”

“你要悄悄的去,离开这村子永远不要回来……”

魔女会被烧死,魔女是罪恶、是不详。村子容不下魔女,小艾米必死无疑。

只有那远方的魔法森林,只有森林里的魔女,才能救艾米一命。那是艾米能够平安长大的地方,那是魔女该去的地方。

一声声低叹的呼唤,一声声无奈的叹息。重重的行李箱被交付到艾米手上,艾米瞪大着眼睛,抱紧了母亲。

穿过茂盛的丛林,踩过青绿的土地。古树上藤蔓蜿蜒,头顶有飞鸟路过。

拖着重重的行李,里面装着小艾米的衣服,装着路上可以吃的干粮,还装好了水袋和被仔细包裹好的小刀。零零碎碎的,行李重极了。可里面最重的,却是母亲沉甸甸的爱。

路边的小树朝她低首,一只黑猫端坐在树梢居高临下般看着她。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喵”,黑影跃下,艾米遇见了魔女。

魔女可以变成一只黑猫。

魔女的年龄是不详。

魔女的名字叫多洛莉丝。

魔女收留了艾米。

魔女大人披着黑色宽大的斗篷,眼瞳是璀璨的金黄色,那瞳孔在看着她的时候是圆圆的,与猫的瞳孔很像。

但人形的魔女没有尾巴也没有耳朵,她的手是冰凉的,牵住了艾米,将小艾米带去了她的家园。

独属于魔女大人的一根古树,魔女大人居住在古树内,里面摆设齐全,床铺柔软。

魔女大人不爱说话,看起来冰冷而无情。只对艾米说了四个字:“多洛莉丝。”便是魔女大人的名字。

艾米觉得魔女大人应该是个温柔的好人,尽管大人并不理她也不说话,只是每日将足够她吃饱的水果放在门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艾米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她尝试着接近魔女大人,可魔女大人十分忙碌,她不知道魔女大人每天会去哪,会干什么。

直到有天她在树木窗口望去,看见魔女大人面无表情地在门口停留,微微抬手,便又白色的鸟叼着果篮飞了过来。魔女大人接过果篮,回头与她对视了,金色眼瞳中的黑色瞳孔收缩一瞬,变成细针一般,又逐渐扩大成圆形。

果篮这次没有被放在门口,而是直接被放在了窗台上。

魔女大人是个好人。

……吗?

这是来到魔法森林后的第三个春天。

艾米躺在草地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经常送果子的小白鸟绕着她飞了一阵,最后在她肚子上落下,收拢羽翼闭上了眼。微风缓缓吹过,艾米感觉很幸福。

尽管她会思念母亲,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了,过得好不好。但是……但是,那个男人死了,母亲以后只用养活自己,应当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吧?

空中的云缓慢的变幻着,艾米眨了眨眼睛,睡意涌上来,便睡着了。

“魔女!魔女!——”

惊恐的尖叫声吵醒了她,艾米皱着眉头从地上爬起。小白鸟已经不见踪影,天色也变得橘黄,已经是下午了吗?有人误入森林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要死——放我走,放了我!”那声嘶力竭的嘶吼不断响起,“救命!谁来救救我——”

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艾米看着那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男人摔了一跤,狼狈却迅速地爬起,生怕被什么追上似的。

魔女大人,在追捕这个人吗?可魔女大人是个好人呀,连食物都只是各类水果而已。

艾米有些疑惑,她上前一步:“请您冷静一下,魔女大人她是个好人。”

那男人听到了声音,看见她时眼睛一亮,不知为何艾米仿佛看到了野兽——与当年死去的男人一样。不等她反应,那男人却猛地扑了过来,全力将她压倒在地,那手掌粗糙,却用力扼住了她的脖子,男人眼睛猩红,仿佛发了狂:“放我离开!放我离开这鬼地方!不然我就杀了她!魔女!”

男人掐她的力道愈发用力,而男人的目光却不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他左右四顾着,仿佛在寻找某个身影,并不断发出威胁。

胸腔内的空气逐渐减少,就在男人再次怒吼出“魔女”二字时,一道黑影猛地一闪而过。

掐住她脖子的力道忽然散了。艾米茫然地看着上方,男人胸前那一点黑雾逐渐扩大、凝实,披着黑色斗篷的魔女大人面无表情地、微微屈身站在那里。而黑雾的起始点——也就是男人胸口,魔女大人的手插入其中。

魔女大人站直了身体,男人也被迫被提起。男人的瞳孔涣散开,那握住心脏的手缓慢地抽出。

血液喷涌出来,却无法在黑袍上留下任何痕迹。魔女的手指纤细而白皙,指节分明。她将那坨血肉甩在男人尸体上,却抬起滴血的手,粉红的舌尖伸出,优雅地舔舐掉手指上的红色。

缓慢地,魔女的视线转移到艾米身上。艾米懵懵懂懂的看着她,眼里的惊慌、害怕、不安与不可置信种种情绪复杂。

“多洛莉丝大人……您……”艾米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魔女又救了她,“谢谢您救了我。”

“是琴疏忽职守。”多洛莉丝淡然道,“不会有下次意外。”

疏忽职守的意思是?

多洛莉丝盯着仍茫然着的、躺在地上的艾米,她的瞳孔变得细针般尖锐,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缓慢地勾起一个笑,仍是冷冷的:“你没有听说过么?魔女的传说。”

“可那不是……”假的么?艾米逐渐说不下去了。多洛莉丝在她面前蹲下身子,那被鲜血涂抹的手伸出,捏住了她的脸,那拇指重重地挪动,在她脸颊画出血色。

“我是魔女。”多洛莉丝声音轻柔,竖瞳却异常凌冽:“唯一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