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儿。

熟悉的绿皮沙发,熟悉的暖黄灯光,熟悉的四人。

温佳同温暖店内隔着一层玻璃窗,她立在人行道上,大雨磅礴,冷风瑟瑟,女孩湿发贴着头皮,半双鞋浸在烦躁跃动的雨水里。

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面前的玻璃映出的不仅是室内的温馨场面,还有她苍白湿漉且死气沉沉的脸。

温佳静静看着,看着店里的简肖、展渡白、12岁的自己,和,那个女人。

她眨了眨眼,水珠连成了线从睫毛滚下,但不妨碍她看清——或者记清这重演过千百次的一幕:六年前的她笑容满面,欣喜地伸出手,就要接过那个漂亮女人递过来的,同样漂亮的白色尤克里里,这是她的琴,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的琴。

尽管这个梦早已重复太多次,温佳还是轻轻地闭上眼,她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早就该习以为常——那把琴蓦地被一股从旁来的力量,自温佳尚还保持伸出动作的手里掀翻落地,砰地一声门响,漂亮的尤克里里甚至在地上蹦跳滚上两圈,磕得满身伤疤。

12岁的温佳咬着嘴掉眼泪,什么咖啡厅,什么漂亮女人,霎时全都不见了,漆黑的梦境里只剩下两个温佳,一个痛哭流涕,一个冷眼麻木。紧接着就是女人尖锐的骂声: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滴滴滴”的闹铃声大振,温佳猛一哆嗦从梦魇里醒来。她抬起手摁灭了闹铃,撑着额头趴进枕头里,太阳穴突突地痛。

而后在那个女人进来之前,她要自己起来,不然她的母亲就会大发雷霆。

温佳懒洋洋地穿衣服,懒洋洋地想,她觉得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进化出了千百种情绪,有的人却总要选择愤怒和痛苦。

她穿戴整齐,路过房间里的落地镜,镜子里的少女瘦削苍白,还有些睡眼惺忪,嘴角是向下的,她一贯的模样。

奇怪的不止她的母亲。温佳瞥了一眼镜子,慢吞吞想。还有自己。

早餐桌上很沉默,温佳和她相对而坐,安静地吃自己面前的一碗粥。这是一间很大的宅子,清早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屋内客厅的瓷砖地上,细小的灰尘在光下悠悠腾腾,温佳偏头去看。

“上次月考,老师怎么说?”女人似是察觉到温佳的松懈——谁都心知肚明,她们的相处像一场无声的较量。于是她迅速抓住这个破绽,出言问她早就想知道的事情,也是她唯一在乎的事情。

“和以往一样。”女孩收回视线轻淡回话,看似恭顺地垂下眼睫,避免同长辈视线相对,喂进了嘴里一口粥。

何慧抿唇,不满她冷淡态度,像一团棉花,怎么刺怎么打都毫无破绽,似是乖顺,实则油盐不进。

“第二名差多少?”她开口,不自觉地怨恨。

温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觉得这样的问题很无聊,她不想回答。

但何慧不这样想,她觉得温佳的沉默是一种忤逆。女人立刻沉下了脸,把筷子啪地搁在碗边,开口正要教训自己的好女儿,却被温佳抢白。

“爸爸呢?”女孩掀睫不冷不淡地看她一眼,像把小刀子,一击便扎破了何慧的痛处。

她咬着牙,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字一顿:“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

“现在,给我去上学。”

温佳坐在车上背单词,十成十的无趣。她妈的那档子烂事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父亲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把年纪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何慧这个夫人的位置来得不光彩,敢怒不敢言——为了钱,她什么都忍过,就是忍不了穷和跌份儿。

女孩将书本搁置自己面上,闭目假寐,忍不住想那个她太熟悉的梦里,那张漂亮却模糊又熟悉的女人的脸。

江,野。温佳默默地念,第无数次。

作者的话:不好意思,最近做了个小手术,番外就拖到了现在才更,让期待百合线的宝贝们久等啦。

番外不大长,我尽量会在两周内更完。为了弥补这段拖更的时间,番外章节的h内容全都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