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并不害怕打雷,可是她的母后很害怕。每到雷雨夜,母后宫里的灯总会彻夜亮着。要么父皇陪着她,要么就还是一个小团子的她窝在母后旁边。

母后从小就跟她说,希望她能招婿到臣子之家,不再受宫廷之苦。父母都希望能为心爱的女儿找到情投意合的郎君,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婚事才一直悬而未决,直到不得不和亲远嫁。以至于,母后送嫁那天一直在哭。

可是周予不怪任何人,反而有种解脱感。

自小生在宫廷、长在宫廷,她已经知道公主不必被囚在深宫庭院中,宫廷就是她的广阔天地。

可是,在宋……也能如此吗?

打着雷,屋子忽明忽暗的。叠加着往昔的回忆,周予有些不堪其扰,起身点亮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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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经子时了,要去皇后那边歇息吗?”

宋启抬头,有些疑惑地看他。

“外面雷雨交加,皇后娘娘初来,怕是会不太适应。” 内侍补充道。

处理政事时过于集中精神,宋启并未留意到外面的天气已是电闪雷鸣。子夜时分,本该万籁俱寂,如今却放大了雷声与闪电,惹人心慌。

不期然地想起那双眼睛,透亮又那样倔强倨傲。她,或许真的会害怕吧?算了,去看看也无妨。

“去看看吧。”

出了书房,雨声愈发清晰。宋启大步快走到她的寝宫,很快便见到了她屋里隐约的烛光。

周予坐在床上抱着膝,下巴磕在膝盖上,正垂头思索着什么。突然感受到一阵凉风,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她这才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茫然地抬头。

寝宫的床很宽大,而她只缩成一小团。此情此景,格外让人心生怜意。

之前不是厉害得不行吗,怎么现在哼哼唧唧的。宋启说不清自己莫名生出的情绪,但身体还是继续走,在离床不近不远处的小几前坐下。

有人陪着,周予思绪回笼,好了许多,但周围仍是静得可怕。

“陛下不如跟我讲讲,大宋的宫廷礼仪?”想了想,周予决定主动开口聊点什么。不然两人就这样对坐

“哦?公主嫁来之前,不曾听闻过吗?”

本是他有意揶揄的话,周予却认真地答了:“周国处处皆是规矩,唯独公主不必遵循那些规矩,我就是规矩。所以,也不曾了解过宋的礼仪。”

“公主就是规矩?”宋启挑眉,“那公主怕是会觉得宋国历法为先、处处受限了。”

宋国的传统与文化与周国既相似又不同。

虽然都说着大致相同的官话,但民风却迥异。周尚金银、宋喜玉器,周尚远航、宋主耕织,周民风更剽悍,律法却繁重严苛,宋尚怀柔无为,万事以农为主、历法先行。

因此,宋启的话含有调侃的成分,却也如实。历法不会过分规训人的言行,却也因此难以操纵、不为人所改变。

可这话在周予听来未免迂腐了些:“话都是人说出来的,既是人,一切皆可变。”

“今夜惊雷,如何可变?”

“只是这里惊雷罢了,焉知其它地方如何呢?”

“公主此话何解?”

“若今夜周无雷无雨,那周人如何相信今夜惊雷?自然是要由人说。”

静默许久,宋启才开口说:“公主好胆识。”

周予本已经习惯了静默,突然听到这句,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所以干脆当做没听到,继续窝在软被中。

再次静默下来,她小声问:“陛下不回寝宫吗?”

“不害怕了?”

“嗯,”周予点点头,“我本来也不怕打雷,只是夜晚多忧思,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这无心的一句,却让宋启有种被戏耍的感觉,这女人真是狼心狗肺!可是,深夜造访的人是他,来也不是她求着他来的,好像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

清咳了几下,宋启起身,道:“不早了,孤不打扰公主休息,这就回宫。”

“陛下不是来留宿的吗?”

宋启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停下。他急忙说:“这...这于理不合。孤还未和公主行周公之礼......今夜前来已是冒犯,恕不能再逗留。”

看着几乎可以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周予有些莫名,不就是看他冒雨前来、想收留他在侧殿一晚吗?怎么周公之礼都出来了?她来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吗......又不是偷偷摸摸的会情人。

不过,周予很快便为他找好了理由——害羞嘛!正常!这种时候就不要戳穿他了,让他自己消化自己害羞好了!

窗外,雨声渐小,一夜的急风骤雨终于进入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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