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林流又醒了一次。中午她在顾嫂的服侍下,就着清淡的小菜用了小半碗饭,接着又挂了半天的吊瓶,在天色擦黑的时候,她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其实她的身体一向不错,这次生病才显得那么兴师动众,她晃了晃睡得昏沉的脑袋,坐起了身。

今天是十三号,爸爸出差回来了应该。林流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父亲了,尽管他们一直都有联系,但终究和以前有不小的差别。林言对她很好,每次出差都惦记着给她带礼物,林流也很期待分别了这么久,再次见到父亲。

她起身洗漱,卫生间在不久前才打扫过,不染纤尘,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虽然还有病容,但已经没有那么憔悴。她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老实说,她一点也不像林言,甚至也不像谢意平,他们都是双眼皮,只有她是单眼皮,她仔细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心想要不要上层妆遮掩一下。

现在岑厌应该已经放学了,林流吐出口中的泡沫,想起自己这个被收养的姐姐,林流吞了一口水,继续漱口,岑厌以前对她很好,但自从到了青春期,一切就变了,林流想,一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她生气了,她想修复她们的关系,至少让岑厌不那么仇视她,她不想让妈妈担心。

可是岑厌为什么讨厌她呢?

林流不明白。

八点刚过,黑色的轿车便出现在视线尽头。林流站在窗边,裹着睡袍在看花园里园丁修剪花木,谢意平在花园内的木制凉亭内指挥,她穿着居家吊带衫和热裤,戴着鸭舌帽,林流隐约可以看见她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回了屋子。

应该是爸爸打给她的。林流看见黑色轿车驶进大门,也下了楼,正撞见谢意平摘下鸭舌帽挂在衣架上,她看了眼二楼的林流,对电话里的人说:“先挂了,有什么事短信告诉我。”

“妈,岑厌回来了吗?”林流扶着楼梯从二楼走下来,她走到谢意平身旁,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胳膊,问。

谢意平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她舒了口气,拍了拍女儿软嘟嘟的侧脸,安抚道:“没有,也许是和同学出去玩儿了,别担心。”

“可是今天爸回来了,她不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谢意平笑了笑,说:“谁知道呢,也许她和其他同学约好了呢。”

林流只好低下头,惆怅地叹了口气,问妈妈:“我哪里惹她讨厌了吗?”

看着女儿那委屈的脸,谢意平心疼地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岑厌比你大几岁,也许她更喜欢跟年龄相仿的同学相处,不是流流的错。”

“真希望是这样……而不是我哪里让姐姐生气了。”

林流靠在谢意平的肩膀上,她闻见妈妈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忽然就安心多了。

这个时候林言走了进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严肃的男人在进门的一刻便收敛了不悦的神色,这也是谢意平要求的,不要把外面的情绪带到家里来,他放轻了语气,说:“阿意,你们还在等我吃饭吗?”

谢意平回头嗔了他一句:“不然我们等鬼噢?”

林言乖乖闭了嘴,走上前抱住老婆孩子,他蹭着谢意平的发顶,温柔地说:“辛苦了,我们开饭吧。”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家里少了一个人,显然即使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在意。岑厌,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林言厌恶她,她是岑清的女儿,而岑清可是他实打实的情敌,就算死了也不给他舒坦的那一类。当年他极力反对谢意平留下这个孩子,他不愿意在他的家出现一个情敌的野种,倒也不是在乎抚养费,谢意平这家底要养一个野种不是轻而易举?重要的是,这证明了谢意平心里仍有岑清,这让他恶心至极。可谢意平却为了她要挟自己,要么留下她,他们结婚,要么送走她,他们完蛋,很明显,林言妥协了。

正是得益于他的妥协,他能从最底层的文员爬到现在军事部部长的位置。林言知道凡事有得必有失,于是也只能无视家里这个多余的人。

“操你妈,小逼崽子敢阴你爹?!”绰号刀疤的黄毛青年还没等举起手里的枪,就被黑黢黢的枪管抵住了心口。

穿着校服的少女一脚踩在石头上晃悠,一脚撑着身体,她漫不经心地单手从兜里取出一根烟,示意身边的小弟点上,一边用枪管点了点刀疤的胸腔。

她吐出口烟,炫耀地说:“最新款的穿梭者3000,不等你听到枪声,你就已经嘭得倒下了,是现阶段速度最快的枪。”当然是从谢意平车库底下的收藏品里偷的,密码其实很简单,谢意平告诉过林流她的电脑密码,林流又为了讨好岑厌告诉了她。

“呵,我当然知道,母狗。黑市上价格已经炒到了快一万了,接了多少个男人才挣够这笔钱?”刀疤啐了一口,骂道:“我在c区做了十来年生意,头一次被贱人坑,晦气。”

“谁让你看不起我呢。”岑厌狠狠吸了口烟,劣质的烟草味很呛嗓子,她憋住了,把烟屁股戳在黑皮男人的脸上,一张口,将白烟吐在他那张伤疤纵横的丑脸上,说:“说说吧,从哪儿拿的货?”

“操你妈的!”

岑厌枪口顶了顶他的胸口,笑出了声,说:“操我妈?欢迎啊。”

“靠,臭婊子,想抢老子地盘?不看看爷被谁罩着?就你?”

岑厌冷冷地说:“就我。”

“要么说,要么死,你自己选吧。”

月光下,岑厌那张娇生惯养的脸显得人畜无害,没有谁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下城区,她身上穿的校服证明了她是市立中学的学生,可是在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上城区的人出现?还冒着生命危险来争夺毒贩的地盘。

简直就是荒谬。

“岑姐,手机响了。”

“给我吧。”岑厌接过被抛来的手机,是陌生来电,但那个号码,岑厌熟悉的很。

岑厌瞥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刀疤,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枪依然指着他,对着手机说:“有事吗?”

手机里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岑厌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还在通话中,她不耐烦地说:“没事挂了。”

“挂吧。”

岑厌听到对方轻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还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吹拂在她的耳边。欲擒故纵?岑厌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她打电话过来必然不是为了让自己挂断,这点她很清楚。

她没有挂。

果然,她听到有缠绵的水声从听筒中传来,伴随着女人急促的呼吸,岑厌听到谢意平低声唤道:“岑厌?你在吗?”

岑厌吞了吞口水,应道:“我在。”

“别管那个男人了……听见没?”

岑厌没说话,拿枪的手依然不肯放松,她一直分神关注着他,即使谢意平这么说,她也依然不愿意放过到嘴的猎物。

“回来肏我。”

“林言回来了……”

岑厌把电话挂了。她正打算放过刀疤,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一直盯着她的裙底,看得出神。岑厌踹了他一脚,顿时熄了放过他的心思,扣下了扳机,正中他的眉心。果然如宣传的一样,快得连枪声都跟不上,他已经睁着眼没了声息。

“操。”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