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地,不止是明飞逸,刘嬷嬷似乎也没料到圣上如此好说话,但她更讶异的,是明公公竟然不是真的公公!

欺君之罪,她竟然还有脸面来向圣上求情?!

“陛下——”刘嬷嬷神情颓然,哀声唤一句,却被扶襄抬手制止了。

“明飞逸,你想清楚是留在后宫,还是进大理寺?”进大理寺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留在后宫那就真的要有所取舍了。

明飞逸内心挣扎了一瞬,接着抬头直直看向皇帝陛下,声音很平静,“奴才愿意留在后宫。”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也足矣。

扶行渊一直坐在椅子里,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场闹剧。这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他要的就是他身边再无其他可以毫无保留亲近的人,他们之间最割舍不断的,还是血缘。

此刻,扶襄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想法,只是勾了勾唇,慢慢踱步到窗边,看着在阴冷的寒风下饱受摧残的花枝树木,他开口道,“来人,带明飞逸去司礼监。”

片刻功夫,明飞逸便被带下去了,刘嬷嬷还跪在地上,看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

“嬷嬷,天快黑了,你先回宫去侍奉皇太后吧。”扶襄转过身,看着身子佝偻成一团的刘嬷嬷,语气淡淡的。

“陛下,老奴——”

“嬷嬷,”扶襄打断她,不容拒绝,“你先回去,不要让母后在宫里着急。”

“是。”刘嬷嬷知道她让陛下寒心了,这会儿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只得缓缓站起身一步步退了出去。

殿内惟余一片沉寂,扶行渊走到他身边,问道,“襄儿就打算这样再把明飞逸送回去?”

“那敢问皇叔,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扶襄看也不看他,依旧盯着窗外略显萧瑟的景致,不咸不淡地应一句。

他的侧脸莹白剔透,冷淡得仿佛百毒不侵,扶行渊却能看出那表面下掩藏的脆弱,他放缓语气,“皇叔只是不希望你日后回想起来,会心有所悔。”

似乎所有人都在劝他该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呵~”他冷哼一声,转身看向作为背后推手的摄政王,“皇叔可还记得,慈宁宫的皇太后,乃是您的皇嫂。”

“沈遇秋,倒未必愿意做本王的皇嫂。”扶行渊直言不讳,顿了顿,接着又道,“她被你那父皇困在深宫耗去了年华,如今你又断了明飞逸的命根子,你是要她以后常伴青灯古佛?”

越说越不正经!扶襄扭过脸不再看他,却被面前的人掐着腰抱坐在了窗台上。

“皇叔!”

“乖一点…”扶行渊站在他两腿间,握住他还在挣扎的双手,眼神深邃而柔和,“皇叔知道你在为你那父皇抱不平,只是你可有为你母后想过,她连进宫都不是自愿的,你真要她后半辈子孤身一人守在宫里?”

扶襄愣了愣,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又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一番,语气轻飘飘的,“皇叔,你说了这么多,就是简单地希望朕成全了他们两人?”

“你可以认为,皇叔就是为了给先皇找不痛快!”扶行渊倾身贴近他,抬手抚摸他身后披散的长发,嗓音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慈宁宫一事并未宣扬出去,上下宫人也只是以为明飞逸哪里没有伺候好,被圣上叫到跟前训了一顿。不过这件事倒是给了他们一个警醒,随身伺候得越发小心起来,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提的人。

话说明飞逸回到慈宁宫也有几日了,扶襄并未特意去探听他们的情况,但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这件事伊始,沈太后就从未露面,不知是压根不在乎明飞逸,还是更不想看到自己。

内心拉锯了许久,还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走进了慈宁宫。

偌大的宫殿一片安静,却让人倍感舒适和温暖。沈太后应该是在寝殿内小憩,一应宫人都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向圣上行过礼后,便打算去殿内叫醒睡梦中的皇太后。

“不必了,朕过会便走。”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他拒绝了这一见面的机会。

“陛下。”这时,明飞逸上前行了一礼。

扶襄看他一眼,直接越过他向前走去,靠近小花园的树下,绑了一架堪称漂亮的秋千,两根绳子上还缠绕着长长的花藤,在阳光的照射下,明媚如春。

“陛下,娘娘一直都在盼着您来。”明飞逸走到他身后,见他一直在看着那架秋千,不由垂下眼说一句。

“这是你给太后做的吗?”扶襄头也不回问道。

“是。”

“此前朕从不知道母后也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明飞逸不知该如何接话,便低着头默然不语。

“你很了解太后?”扶襄转过身,微微抬起下颌问道,“那你说,她为何不来见朕?”

一直盼着…?母后的心其实比谁都冷。

“陛下,从奴才到慈宁宫开始,娘娘确实从未出过宫门。”明飞逸低声说道,“虽然娘娘从未跟奴才说过,但奴才大概可以猜到,娘娘应该是怕的。”

此话一出,扶襄瞳孔紧缩,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恍然大悟。

“皇宫那么大,娘娘居于慈宁宫,也许不走出去,她还可以告诉自己,她没有被困在深宫中,只是住在一座华丽的院落里,甚至这一小片天空都是自由的,虽然她已经许久不知道繁华的街市是何模样了。”明飞逸的语气很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