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乞寒节开始了。
花千遇还未出门,就感受到了街上热闹的情况,敲响羯鼓声穿透长街房屋,传进耳畔。
她起床洗漱后,侍女为她编发,发丝缠绕银铃丝绦,描眉画上红妆。
穆罕早就等的迫不及待,待花千遇装扮妥当,便拉着她一起出门了。
花千遇出门之后,便是万人空巷的场面,街上来往的行人摩肩擦踵,人潮攒动,他们都穿着新衣,脸上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周围萦绕着热闹洋溢的氛围。
走了一路,她见到许多妙龄少女,头戴花环,彩带系身,还有一些歌姬和乐师,在相互谈论如何走场等等一些的言辞,她们是今天要表演的人。
看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流,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又走了半条街,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街上竟然没有一个僧人。
平常在路上总能遇到,然而现在这么热闹的节日,却一个僧人都没有。
花千遇问道:“怎么不见有僧人出来?”
穆罕略带诧异的看着她,他没想到花千遇竟然不知道这种常识,停顿了片刻,他解释说:“比丘具足戒中有不自歌舞和不观听歌舞,因此不能参加这种节日。”
比丘是指出家得度,受了具足戒的男子。
具足戒为比丘、比丘尼所应受持的戒律,比丘为二百五十戒律,即四波罗夷、十三僧残、二不定、三十舍堕、九十单提、四提舍尼等等。
花千遇点点头,表示明白。
僧人都不近女色,自然也是不能去看歌舞的。
两人走到了王城内最大的广场,这里有十几顶豪华的帐篷,王室和贵族就在那里坐着。
表演歌舞的队伍会走过这个广场绕半个城,让民众都有机会看到歌舞。
花千遇看到以羯鼓为首的队伍缓缓驶过广场,十几个高大汉子,赤膊着上身,奋力敲响鼓面,耳畔炸响起令人热血沸腾,精神亢奋的律响声。
和鼓声一起被点燃的还有众人的热情,他们的欢呼声响彻了王城的天空。
羯鼓声逐渐远去,之后是一队头戴花冠的妙龄少女,她们衣香鬓影,穿着薄纱罗裙腰坠彩绦缨络,站在堆满鲜花的花车上,车上有一方花台。
她们在花台之上翩翩起舞,身形轻灵,姿态妩媚,柔软的腰肢回旋起舞,周身佩戴的缨络珠玉叮咚不绝,裙摆飞扬旋转出朵朵花痕。
接下来是几辆露天的马车,车上坐着几个带面纱的乐师,她们抱着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箫等乐器,弹奏着的悦耳悠扬的乐曲。
还有几个提着花篮的少女,不停地望空中抛撒鲜花,漫天飞舞的花瓣轻幽飘落,落在人衣服上,头发上,面前的场景如诗如幻,仿若敦煌壁画上的天仙降临的画面。
气氛霎时变得更加热闹起来,欢呼鼓掌声不绝于耳,众人面露沉迷之色,甚至还随着响起的乐曲声跳起舞来。
花千遇看的津津有味,西域虽然不如中原富饶,节日活动也不如中原的隆重,但却颇具异族特色。
这里的舞乐鲜明热烈,华丽旖旎,是中原所不具备的,中原节日时的舞风更偏向轻灵优雅。
穆罕在旁边的摊贩上买了许多小食递过来,花千遇随意捻了一个来吃。
她咬了一口,有点脆,甜甜的还带着点水果的清香,味道很不错,旋即把剩下的也都送入口中。
她又拿了一片,垂眼去看,这种甜食是晒干的果片上裹了一层糖衣。
花千遇摇了摇手里的甜食,问:“这叫什么?”
穆罕笑着说:“果糖。”
果子和糖,这名字起的真生动形象。
花千遇默默吐槽了一句,一口嚼碎了嘴里的果糖,她继续去看歌舞。
后面陆续登场的队伍,有杂技表演,还有各种精彩的曲艺,男女对舞。
现代的春节要是有这么好看又丰富多彩的节目表演,她也不至于早早的爬进被窝里打游戏。
龟兹王和一众贵族,在华丽的帐篷前,开办的有酒席,面前的长案上摆满银彩绘鎏金果盘、金酒具,果品点心,珍馐佳肴,他们觥筹交错,欣赏歌舞,谈笑风生。
花千遇在一众贵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法显,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那一袭月色的僧衣简直不要太显眼。
操!不是说僧人戒歌舞吗?
花千遇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她看着法显,他正在侧耳听龟兹王讲话,龟兹王时不时将手指指向广场上表演的队伍,法显的目光顺势看过去,并且连连点头,而常悟和常慧就坐在不远处,身旁亦有贵族搭话。
红毡的长案中间,穿梭着身着薄纱烟罗裙的舞姬,她们香肩半露,雪胸隐约,迈着妖娆多情的瑶步,在为众人斟酒。
旖旎糜艳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处处都是欢声笑语,金樽清酒,歌舞不停。
饶是法显气度出尘,但是在这么一堆莺歌燕舞,软玉温香中,那一身月色的僧衣也显得不那么高洁了。
花千遇的嘴角抽了抽。
法师,你这么明目张胆的看女人,真的好吗?
还是说中原僧人与西域的戒律不一样,西域僧人不可以看,中原就可以了呢?
她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有机会再去询问好了。
花千遇的目光落在法显脸上,觉得他带的面具有些眼熟,那是一张玉面的菩萨面具,她思索了几息,才霎时恍然,这正是六公主亲自买的那一张。
她的嘴唇微的一勾,面容上的神情甚是玩味。
此刻,她心中浮现一个猜想,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更好玩了。
习武之人的敏锐感,比之普通人要强上几倍,她能看到远处的法显,法显自然也感觉到有一双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转头去追寻这道目光的源头。
一张狰狞恐怖的恶鬼面具撞入视线,然而这张丑陋的面具,却覆盖在一个身形婀娜纤细的女子脸上,将女子的面容挡的严严实实。
法显看不到她的脸,却觉得这个身影尤其的熟悉,再加上她身上的红衣,他有了十足的推断,她就是花千遇。
正在他思索之际,花千遇突然间掀开面具,一张妖娆绝色的脸露了出来,在这杂乱纷扰的人世间,独独她一人最是鲜妍明媚。
她晕染降红的唇色,对着法显上下翕动,正在用唇语说着什么。
短短一句话之后,她薄唇勾起一个弧度,唇边微笑艳靡如蔷薇,她抬起雪白的手指,又将面具覆盖在脸上,人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
法显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她方才嘴唇颤动的样子,他的嘴唇也跟着上下翕张,复述她刚才说的话。
他无声的吐出一句话:“别忘了,我的财宝。”
法显一时哑然,若不是知晓她真正的本性,她当是一个明艳又活泼的女子。
她思维的跳跃性很出人意料,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与他人不同,因此有时说的话,也很幽默风趣,引人发笑。
同时她也心思深沉,做事狠辣不留余地,除了这些她有时的眼神又有种说不出的天真感,让人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