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好过他人。
幽暗的光线骤然变亮,破乱的衣裙落地。
他坐在审讯室对面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摘下眼镜放在审讯桌。
两指拈起手机镜头对准,面上丝毫没有牵动情绪的表情。
宛若看着一具死尸不带感情。
栾雪按照雷峻墨的话,站着摆成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姿势。
雷峻墨的视线从手机屏幕倏然抬眼,明明只是随意地一个动作,带着羞耻和惊吓。
她撇开头去环抱着自己,全然展现在雷峻墨的探视的眼神里。
一览无余的胴体在他面前,他用视线从头看到脚。
侧颜脸颊微红,咬唇不语,故意并拢双腿,玉足踏地冰冷,她又悄然低头仿佛能将头发多遮挡一些,减缓不安。
但对面的男人似乎没有动作,不经意抬眸,栾雪受惊吓似的踉跄半步。
那种感觉,像极了视奸。
“咔擦咔擦”的拍照按键声音,是无声的侮辱。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先回去。”
眼泪在眼眶打转,捡起衣服背过身,鼻音浓重地发出一声,“嗯………”
雷峻墨丝毫不避讳地打量她的细腰桃臀,肩头却是瘦弱削骨,一耸一耸,发出轻泣。
他看过的人多了,自然能一眼看出栾雪属于哪一种。
她啊……
是真心欠收拾的那一类乖乖女。
需要被社会调教。
审讯室内传来一阵轻笑,“你感到委屈?”
———
也许每个人都会对照着像一种花。
有些人天生可以站在那不出声便能出彩,百花争艳,各有异彩,但绝不会有她。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太过没有人情味。
“妈,给你的满天星………你喜欢的满天星,最近都变化多了起来………”
“今天是粉色的,说不清的感觉,又可爱,又仿佛觉得什么变了。”
“天倒是晴空万里………等我赚够钱,我带你去旅游吧………”
“妈妈喜欢满天星,是因为它虽然经常做配角,可是……也有它质朴的美。”
一连几句话,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一室洁白。
只有满天星点缀在一角。
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中年女子,早早在三年前就成了植物人。
若不是当年没有听劝,母亲一定要坐上那辆出租车去追父亲………
那种不能将她带在身边照顾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抹泪的样子被门口护工林姨看见,无声叹息。
每个人都知道这孩子过得苦,早些嫁人迫不得已。
可她也没看见那个谁陪着栾雪来探望,从没有。
栾雪总是看看她的母亲,又看看窗外。
仿佛再难过的事,瞧瞧窗外的天,就一笑而过,烟消云散了。
犹记得栾雪还跟她说,每个人都有痛苦的事,她不需要别人理解自己,她只需要有钱。
有钱就行。
栾雪不会在此地久留,照常吩咐了一些,又客套了几句。
林姨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穿梭在这个城市,也许心里是事情多了,总是忘了笑这件事。
除了舞蹈。
栾雪唯一可以坚持自己喜欢的,并将舞蹈作为终身职业。
挚爱的舞台,就如她生命的延续。
回到家,栾雪猛然惊觉忘了收衣服。
雷澈有洁癖,所以有些事习惯她做,连家里的保姆都不能插手。
但反过头一想,她可不就是雷澈签协议的专属保姆,与形同虚设的妻子吗。
折叠衣服的那一瞬间她还在发愣,许嘉淇的电话始终都没有接,音讯全无。
雷峻墨答应的事,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
带着愠怒的语气站在门口,雷澈走近一把撇开衣柜里重叠的两件衣服。
“我说过,我的东西不要和你的放在一起,你当耳边风?”
连床面也是划着无形的楚河汉界,衣柜也是,洗手间也是………规规矩矩地男左女右。
雷澈的瞳孔虽然不及雷峻墨的幽深,可她还是一见这二人的眼睛有些后怕。
“对不起,我的确不是故意的,其实衣服消毒过放在一起,不会………”
那只手掐在了她脖颈之间,栾雪脸色由白泛红。
雷澈丝毫不为所动,“晚上滚去睡门口地板。”
“对不起……”
眼角溢出来几滴泪,无力地对抗更是毫无意义,只能任由他掐着最后饶过她一命。
松手的那一刻被推倒在地。
“做好你本分的事才能拿到那两百万孝敬你妈,别因为自己的愚蠢错误,最后你我协议期满还得去求别人。”
———
雷澈说的都是事实,她不能因为愚蠢的错误,断了供给医院的那些钱,甚至她的学费。
她必须卑微地求着他。
傍晚,雷家聚餐。
每个人心知肚明这鸿门宴,却不得不出席。
栾雪是个不爱惹事生非的人,她悄然退出,谁都不会在意她是否在场。
“雷家待你不薄,你看你今天做的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岳父是你半个父亲,胜似亲父!”
“我们雷家真是捧了白眼狼!”
“今日来指责我的不是,不如早点劝劝他收手,木已成舟。”
那里面此时的每一句话,都不该入她的耳,即便她觉得雷峻墨做的没错,但她人微言轻。
但是为什么还是听见了只字片语。
想辩解的心,紧紧地揪着。
栾雪进花棚的时候,正巧没见到雷峻墨抽着烟与于淑华单独也出了客厅。
在后花园看那些栽种的花,这是栾雪的习惯。
和花聊天,比和人聊天轻松多了。
照料好那些花,栾雪在亭子逗留了一会儿。
虽然在这里住了已经一年多,可是这儿一切的都不属于她。
她明白。
以至于栾雪坐在这偷闲望月,呼吸都不自由。
有人在假山后啜泣,于淑华的声音传来,“峻墨,能不能,看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
低沉的声音传来,“那就好。”
雷峻墨的身影从假山后窜出,与拿着花铲走到亭内的栾雪不经意对视。
他还未脱去那一身军装,即便四十而立,栾雪觉得他定是比刚入伍时更为英姿飒爽。
那双眼睛虽然令人不寒而栗,但真真切切藏着炙热,为了人民。
于淑华掩面而泣,在这雷家,也许就于淑华对栾雪稍稍有些好意。
虽然说不上是像母亲,还是会偶尔关心她在校如何,吃穿住行………
知晓话被栾雪听去,于淑华头一回没和栾雪说什么话掉头就走。
雷峻墨看了手表,根据他敏锐的观察力,栾雪今天在饭桌上,只是清汤拌饭了事,看她的鼻尖还有土,眼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雷峻墨的视线停留在她清秀面容的时间颇长了几秒。
“怎么,打算在这种一晚上花?”
回去也是睡地板。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有些颓然垂头,“我喜欢种花。”
“随你。”
只是栾雪不懂,那白色的军装上为何有血迹,他难道受伤了吗?
“爸………”
几不可闻的一声称呼,雷峻墨侧过头,“有事就说。”
指了指他的手背,这都几天了,为什么还不结痂?
“你的手伤………”
雷峻墨轻描淡写,“我有练拳击的习惯而已,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果然,她真是不适合找话题。
双手紧捏着花铲,雷峻墨见她微微咬唇,抬头像是有事求他。
栾雪还在心里思量当时坐他身上湿了的那件事,想问他能否遗忘。
还有那……裸贷拍照澄清的事。
他此时目光尤为寡淡,倒是她成了那个想太多的人。
“那个,沧海赌……”
雷峻墨叹息了一声,“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安心在学校上课,那个叫许嘉淇的,至今还是下落不明。”
栾雪急了,“她,她那天明明被带走……我怕她………”
捏了捏眉心,雷峻墨今晚并没有戴眼镜,脑海里回响那天据警员的回报,许嘉淇是使诈逃走了。
“那天为什么笃定照片上………不是我?”
雷峻墨眼神示意她的锁骨,“这里………”
面前的乖乖兔,应该是被骗了。
这其中的各种原因,还需要彻查到底。
“管好你自己就行。”
雷峻墨回到自己的房内抽烟,那女人又走了。
今日,于家的人算是被气走。
当然,于淑华更方便去寻求“安慰”了。
他有时候挺烦人自己作为一名警务人员,名正言顺的夫妻虽然有名无实,可被戴着绿帽子总归像在这一身白色的警服上踩了一脚淤泥。
就像那后花园的………
窗帘还未拉上,她竟然还在后花园跳起了舞。
想起她是学舞的,都还未关注过学的什么舞。
只知道此时夜黑风高,这姑娘在皎洁的月光下翩翩起舞,舞影零乱。
看她手臂修长,时不时露出皓腕,十指纤细。
长裙飞旋像花骨朵绽放,明明此时无声乐,望着她舞姿,雷峻墨却是忘了手上的烟已然烧了大半。
烫手之际,有什么在心里蔓延攀爬,冷毅的侧脸似乎像是被融化,有所动容。
从不做梦的雷峻墨,这一晚上额间密布了湿汗,梦境里全是栾雪的妖娆舞姿。
翌日,看她一身行头背着包,雷峻墨移下车窗,“是不是有比赛。”
栾雪有些讶异,“爸爸你怎么知道的?”
送她到了学校门口,雷峻墨还径自下了车与她并行。
出挑的二人很快引来了众人的探视目光。
只是雷峻墨戴着墨镜一身银色西装,狂狷不羁的外表吸引许多女生的回眸驻足。
别人不知道,但导师知晓,栾雪的后路。
与雷峻墨心照不宣打了照面,何彩丽拍了拍栾雪的肩膀,绕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考研的时候选JY吧,毕竟你要好好利用你们家……你的,长处。”
何彩丽在那与雷峻墨侃侃而谈。
他的脸上有官方的笑容。
“那天我果然没说错,真的小看你了。这么优秀还有拼了命拿奖学金,还能跳级?”
终于有些人认出了雷峻墨,在周边交头接耳。
“这不是前段时间大义灭亲的雷局长吗?”
“这段时间可是南江市的风云人物。”
“那可不是么,你看,老实巴交的栾雪也开始巴结人了。”
“嘁,长了一张无害的脸就想上位?”
雷峻墨像是她的家长,对何彩丽说了几句好好教栾雪的话。
不知道今日送她来学校什么意思,栾雪看他走了以后,说实话,这比赛都有些漫不经心。